早上九点出了太阳。

    深秋时节里，哪怕阳光明媚天气晴朗，也难让人感觉到温暖，尤其是秋晨，当普照的阳光开始解霜化冻之后，热量往往被霜寒吸收，会令本就偏低的空气温度再下降一些，人若在秋日早晨出门，所罹受的寒冷更比其他时候更甚。

    姜荑抱着肥猫，独自坐在高铁站前广场的木椅上，一阵寒风袭来，吹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紧了紧身上的风衣，费了好一番挣扎工夫才从奥特曼暖和的肚子下面抽出纤手，从衣兜里掏出来手机，拨通闻人祁的电话。

    “喂？你还没叫到车那？”电话刚一接通，姜荑便急不可耐的发问，语气间不乏小小幽怨。

    电话那头的闻人祁，这会儿正站在小吃摊前买早餐，他只回了句：“等等我先付钱，待会儿给你打回去”后，便挂断了电话。

    长椅上，姜荑听着手机里的阵阵忙音，咬了咬唇珠，放下手机鼓了鼓腮帮子。

    “奥特曼，小七真不是个合格的好跟班，你说对不对？把咱俩扔在这里不管，都快冻成两只冰雕啦！”她轻轻抚摸着奥特曼的胖脑袋，嘴里不得闲的吐槽闻人祁，肥猫慵懒的趴在她腿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咂巴咂巴猫嘴，继续闭目养神。

    正常情况下，系统寄居着的肥猫，不会这般无精打采才是～

    而此刻间，巍峨高铁站楼的天台之上，一道抱猫人影抬头仰望云霞万里，独立寒秋，形单影只之下，恰好衬这天地茫茫。

    他抬手，拈花，微笑，金色眸子却冷得更甚呼啸秋风。

    “高乾煜的尸体被找到了。”他怀中的肥猫平淡说着，仿佛这事压根无关紧要。

    然而肥猫与他都很清楚，凭当日搬山以镇的大手段，高乾煜的尸体若想重见天日，非是武圣不可为…

    于是，他应了肥猫一句：“看来姜南的确所言非虚。”

    肥猫从他怀中蹦下，跳上铁栏，背对“闻人祁”远望北方，忽然问道：“你为什么切断了和我的感应？”

    系统所说的感应，是它与闻人祁之间思维与意识的联系。

    “闻人祁”显然没想到系统会突然问及此事，他肉眼可见的愣了愣，偏过头看向广场，缄默不语。

    他的视线尽头，是那个直堪倾国城的完美女人——她是他的姐姐，是他曾抱憾半生的意难平～

    有些心思，他藏在意识深处，藏得很深，即便未切断与系统的识感时，系统也解析不来…那是他孤魂残魄之下所作的最大坚持，更是他当初在系统初建的时间节点里，自杀投放意识得以幸保不散的根源。

    他孤注一掷的做了尝试，终于成功跟系统一起回来，在虫洞中穿梭的时候，负能量的粒子几乎令他灰飞烟灭，若非执念太深…

    是呀，执念太深。

    所以，他主动切断了与系统的感应。

    从杀高乾煜布局开始，他便再没想过要回头！

    “我们打的赌，是你输了。”他如是回复系统，意思再明确不过，他需要系统履行当初的承诺——无条件支持他。

    系统当然也明了此话之意，可当它听完那刻，它内部的演算体系已是疯狂的自动运转！

    它并不像人类那般，有不详预感之类的意识，然而闻人祁所透露出来的不对劲，确确实实让它感觉到某种东西正在失控！

    它在计算闻人祁接下来将会有的动作，结合闻人祁的经历遭遇，品行能力，预测他将会在这场武圣降临宁市的风波中如何作为。

    数据很庞大，毕竟计算的是曾经能杀武圣的闻人祁！毕竟那个他们曾一起趟过的未来中，他身上发生了太多事。而且即便算出来，也是很多种可能，它力所能及的，也不过是引导着事态往这些可能中较为良好的方向发展。

    这一刻，系统借着肥猫奥特曼的视角，抬头看闻人祁，看见了迷雾。

    它从被创造出来，流离了太多次轮回至今，还是第一次看不透自己的宿主！

    ……

    当一辆出租车被天台上的“闻人祁”目送着驶离高铁站时，另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天台。

    “闻人祁”不舍的把目光从远去的出租车上收回，低下眉眼，看了看身侧铁栏上的肥猫，摸了摸猫的脑袋，然后才回头看向出现在天台上的沅芷。

    沅芷站在远处，中间相隔着避雷针塔，远远打量着“闻人祁”，打量着这个看起来那般孤单萧索，却又让人心疼不起来的男人。

    之所以心疼不起来，大概是因为他虽然孤单又萧索，可他身上透着的那股子如渊如狱般意味，令人观之生畏——沅芷暗暗的想。

    闻人祁回头，眸子里金芒黯淡，在云霞万里的秋晨里显得不起眼了许多。

    他没有招呼沅芷走近，或者…如今的他，早已不再适合近于生人。

    他只将自己要沅芷去做的事，化为信号，传入沅芷脑海。

    当沅芷如同回想起某种记忆碎片般的，脑海中突然出现某个陌生女孩儿的面容时，她讶异之下微微皱眉。

    而闻人祁的话音片刻后便在她大脑中响起：“你找人去浙沪，控制住这个女孩儿。”

    沅芷下意识便脱口问出：“这个女孩儿是谁？”

    闻人祁不答，只是远远看着她，继续传音及念知会着：“郑素川是个极不错的选择，这件事可以交给他去做，另外，你大概需要安排我跟程佳蕊见一面。”

    沅芷正待说些什么，又兀然发现自己的手心泛起微光，她诧异抬手一看，看到手心里出现了一个怪异图案。

    在她细细观察图案时，脑海中“闻人祁”的声音继续响起：“把事情交托给郑素川后，用炁冲击这个图案，贴在他额头，他自然能在脑海中形成关于女孩儿的记忆，凭借记忆找到女孩儿。”

    沅芷听完，眉头皱得更深。

    她不是不相信闻人祁的话，她只是习惯性的惊讶，毕竟这种操作实在是像极了传说故事里的神通，有些超出她对于世界，对于能量，对于炁乃至对于记忆的理解。

    自从月前刺杀姜荑未果遭遇“闻人祁”以来，他已经带给了她太多太多惊讶～

    姑且压下对女孩儿身份的好奇，沅芷问起了另外一件事：“你要见程佳蕊…为什么需要我安排？你如果愿意，应当比我更容易约见她才对。”沅芷不知道“闻人祁”既是闻人祁，又不是闻人祁，只觉得他就是他，故而有此一问。

    “闻人祁”听完，则是叹息。若是力所能及，他决不会求助于任何人！何况还是做局坑闻人祁，搅他进程家争斗的程佳蕊！

    况且在那个时空里闻人祁还曾跟程家斗过，那是一个由所谓四公子掌舵的程家。

    “闻人祁”对程家，从来不存在任何好感，可目前程家的立场…

    堪堪收回思绪，他没多余的去考虑关于程家，只是简单问了句：“程佳蕊知道武圣降临宁市的事了吗？”

    沅芷点头，之前在旅店，闻人祁交代她去找程佳蕊，通过姜南把武圣的事透露给那个女人，沅芷有照办。

    “见程佳蕊的事越快越好，另外，这些日子好好修习你的武道，想必能够再有进境。”

    “过些时候我要你帮我再做一件事，做完那件事后，我会完全修复你的功体，你刺杀我姐姐的事，也便既往不咎。”

    以肥猫态示人的系统明确监测到，当闻人祁说出帮沅芷完全修复功体时，她的呼吸都急促了不少，显然情绪十分激动。

    “你…说话算数？”沅芷试探着问道。

    闻人祁点头。

    沅芷得到肯定答复，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已经保持这副状态很多年了，从当年忤逆师父，非要修习那门异功起，便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如果功体康复，她不仅能恢复大人模样，甚至还能进窥武宗！

    沅芷突然觉得，远处的金瞳闻人祁，相衬这秋晨天地颜色，竟染了些神圣光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