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烦意乱之下，闻人祁关掉了手机手电，没有细细看完所有牌位便返身回蒲团坐下。

    他仰着头呆了许久，又低下头，伸手摩挲死鬼老爹的骨灰坛～

    “老汉儿～”

    “你知道吗？过去很多年，我一直非常讨厌节祭日给你烧纸呢！”闻人祁说着，不禁莞尔。

    “其实直到此时此刻，我都宁愿你留给我的视频是假的，澧兰说的是假的～”

    “因为只有这样，我过去那么多年里对你的怨憎才不是错，我的愧疚才会不那么重～”

    “你能想象吗？关于你的死，我被人隐瞒了足足十七年，而且到今天为止，他们依旧不愿意给我一个真相，最可悲的是，这个“他们”里，甚至还包含了我妈…”

    “你在视频里说，说我妈她…跟姜振东有染～是姐姐父亲的那个姜振东吗？而且你还在视频里说…说你是替了姜振东…替了他…”

    “而死！”

    “为什么会是这样呀～这叫我以后，该怎么去面对姐姐，您从小到大一直没教过我什么，您可不可以教我？”闻人祁幽幽说着，对父亲的称谓不知不觉间从“你”变成了“您”，他抬手抹了抹眼底滑落的热泪，苦笑着不住摇头。

    “有件事…我一直没和她说，她刚回宁市那天，我去机场接她，看到她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不是憎恨也不是其他，而是委屈～”

    “之所以是委屈，因为我觉得我对她而言，就像是一件可以随意丢弃的玩具，她一走九年音讯全无，留我失落在这三千多个日日夜夜里，小心翼翼的掩藏着心思不哭不闹，荒芜生长。”

    “可是…我又终究怨不来她，我和她…两个没人要的小屁孩，若非相互抱团取暖，又怎么熬得过去苦蠹丛生的童年少年，她对我而言，真的像极了孩提时代一轮悬在绝望长夜中的皎皎明月，如果缺少了她的光，我难以想象如今的我会是个什么样子，大概率会早早辍学，去到广粤沿海打工，然后在日复一日的机械工作中，这辈子一眼就能望到头～”

    “所以～明明已经卸载了系统的我，在她回来之后，开始不那么躺平，开始想要做些事情～”

    “哦对了，有件非常荒谬的事，不知道您会不会相信，我其实还死过一次来着，死了之后又莫名其妙的重生，来到这个阴差阳错的时空，碰上了一个让我压制古武的系统…”闻人祁说到这里，忍不住失笑。

    “爸～您的死，是不是也跟古武有关呀～”

    “这个时空里的古武，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我之所以卸载系统，也不是畏惧所谓古武群体的强大，我只是自认能力浅薄，害怕自己承担不起那种天大的责任，我怕我一旦行差走错，不仅什么也挽救不了，还会打破平衡，提早让系统口中的末世降临～”

    “至于古武～我一直拒绝相信它的强大，然而这短短一个多月来我身上发生的那些事，还有您…您在视频里留给我的遗言～”

    “爸…我好怕好怕…”

    “我怕我不能照顾好姐姐，我怕我甚至没有勇气去对您当年的死因寻根究底，我…我…”

    “您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总不能一直逃避下去的呀～”

    “爸……”

    祠堂内烛火飘摇，骨灰坛映光清幽～

    闻人祁诉说着，在疲累中蜷缩成一团，抱着骨灰坛缓缓进入睡眠。

    ……

    没有人知道，春天的第一朵花什么时候会开，婴儿什么时候长出第一颗牙齿，只是等到花开满了漫山遍野，人们才知道春天来临，只是等到婴儿开始断奶，人们才发现他的嘴巴里长了童牙。

    所以，这世上的很多事，没人给得了答案。

    花该开的时候就开了，婴儿在蒙昧之中长出第一颗牙，如果说非要追求一个答案，那漫山遍野的花，那逐渐长大的婴儿，其实就是最好的答案。

    时间不语，却把一切说得淋漓。

    闻人祁陷落在自己的梦境中，看到山花遍野，看到自己从婴儿长大成人。

    那个长大成人的他，背负上一把黑色大剑，从烂漫的原野花海中走来。

    “你是谁？”闻人祁问他。

    “我就是你。”

    “你为什么背着一把剑？”

    “因为我有需要守护的东西～”

    “你要守护什么？”

    “很多…是姐姐，是母亲，是老爸的遗物，也是乔安百姓，更是天下苍生～”

    他的话，让闻人祁愣神。

    “可以让我看看你的剑吗？”

    他微笑着点头，解下背上的黑色大剑，呈在闻人祁眼前。

    剑锋凌厉，剑芒冰寒，剑是绝世少有的好剑，闻人祁试着伸手抚摸剑身，从上面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然后，他留意到剑柄烙有铭文。

    铭文浮凸，分明是“不问”二字。

    “这把剑，它叫不问？”

    “它原本没有名字，既然你说它叫不问，那它便以不问命名。”他仍是微笑着，赋予了一把从没有名字的剑一个剑名。

    “为什么是不问？”

    “因为，但行好事，不问前程。”他向闻人祁解释，脸上笑容越发灿烂了。

    “但行好事，不问前程～”闻人祁呢喃，反复咀嚼这八个字。

    可是，到底什么是好事？

    闻人祁没有问出来，他却耐心给了解释——

    “姐姐想进娱乐圈，你看到了她的努力与坚持，支持她成全她是好事？还是打消她的念头是好事？”

    “父亲代替姜振东而死，所有人把你瞒在鼓里，去争公道答案是好事？还是顺着他们的期望，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好好过日子是好事？”

    “系统要你对抗古武镇压祸乱，挺身而出是好事，还是安分守己是好事？”

    “你很迷茫，所以你问父亲，那么父亲又该去问谁？他拿一命换了古武鹰派蛰伏十七年，给了这世间十七年安稳，他已经做得够多了。”花海中走出的闻人祁，说完把剑插在了地上。

    “武圣来了，你暂时做不到，所以我帮你去应对～”

    “这把剑…我把它留给你。”

    “这世上的事，别人给不了答案。”

    “你把答案想好，想出一个…属于你自己的答案！”

    “系统说，我们一个是独夫，一个是懦夫～”

    “当你决定拔起剑，我便只帮你打退昙悲。”

    “若你放弃这把剑，那我便收回它，镇杀昙悲！让道首下山！让武帝回国！”

    “如果你终究是懦夫，我也不惮做那独夫，如果结局早就注定，我会送你一世安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