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澍苦雨浑   >   第三章 转世嘉州
第三章 转世嘉州
发布:2022-12-01 19:53 字数:5515 作者:渡怨星
    正文:

    嘉澍现,苦雨没;南音府,悲叹惋;浊花瓣,清风骨。

     彼岸花,浑暗极;生死恋,无人知;光芒至,爱人离。

    祭灵坡悲鸣,晚钟敲响。

     已夜深,一位身形修长,着一袭墨黑道袍素白中衣的束发男子正款步向着花海走来。

     他右手上还缠着有一百零八颗珠子的桃木念珠。

     近看这男子,浓眉挺鼻,丹凤明眸,额间黑痣,项上环着已经泛着乌黑的荆棘藤蔓。他好似感觉不到荆棘带给他的刺痛感,扭了扭脖颈,伸了伸腰板。鬓角发丝,头上白玉簪,簪身缠绕着素色飘带。

     这个男人看着俊秀且不苟言笑。

     此时他已经走到了血艳玫瑰旁,祭灵坡坡面周围的灯泛着暖光,那光芒照耀着这对爱人,耀眼夺目。

     “可怜可悲……可笑。”

     男人俯身单膝跪地,嗓音浑浊却又性感,他看着面前这对才“归西”没多久的爱人,只是幽幽的说了六个字。

     尔后,垂眸又合眼,墨色的睫毛簇着、挤着。左手握拳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打着大腿,似是心里头踟蹰着。

     背影有些孤寂,后脑勺处刺着一个用楷书写的红墨字——玄。

     他拂袖,又道:

     “哈哈……罢了,就勉强算作帮一下你们吧?”

     男人睁眼,冷笑着,挥手唤出了一个米色蒲团。他掀起下裳前摆,盘膝股坐。

     只见他从布囊中掏出两个瓷碗、一根银针、以及两张凌月窟的特制黄纸。

    右手作势又是一挥袖,凭空出现了一直点着红墨的狼毫在指尖转动。这位先生凭感觉“画”了一条纵波浪线。就在此时,红墨写下的线条闪耀着金光,这倒像是成了个符箓。

    两张符箓跟随着男人的双手在空中飞舞一番后,便悬在了吴纤尘和云晴霁上方。

    随之,那男人突然换了个姿势,他起身跪坐,屈身。手捏银针,自言自语道:

    “需要你们各自的指尖血,想必现在还来得及。”

    他取了二人食指指尖上的血液滴在了瓷碗中,尔后又用银针扎入自己的手指,把血液分别滴入两个瓷碗中。

    接着,他唤出一个法铃,轻轻摇晃,合上双眼口中轻声吟唱道:

    “今我欲还二人命,祭灵坡上情人憾。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万物生死本已定,无奈悲愁垂涕人;我心何敢为慈悲,佳人末世愿缠绵。尔问鄙人为何者?吾乃‘弓背黑医师’。”

    一曲唱毕,他抬头望向那一株血艳玫瑰,

    “多有叨扰,万望见谅。”

    随即便是一抹轻笑。

    顷刻间,天地万物变幻,男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古城嘉州,修真界,欢迎你,云晴霁。吴纤尘稍后八年才会来,你可能要孤独一阵子喽!”

    随着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消失在了这个新的世界里。

    【溷浊世八年】

    转眼间二十四年过去。

    修真第一大门派赤轮玄宇山下有一座古城,名为——嘉州。风光旖旎,令人目酣神醉。乡野气息浓厚,百姓们和睦平安。沃野千里,别有天地。

    不过这番景色,早已是八年前了,如今的嘉州城,只要不出乱子便是绝佳。

    八年前,一位不知由来、正值而立之年的男人踏进了修真界。至此,嘉州城也变了天,如“改朝换代”般,男人自封“泯情帝”,称帝于此,宫殿庙宇建在了嘉州最繁华的地方。这所谓的“盛世”赐了年号为,“溷浊世”。

    八年间,血洗沧溟都、炼制铜镜乱神术,暴虐至极的泯情帝搅乱了修真界亦是搅乱了人间。

    所到之地,便是挫骨扬灰、严霜夏零。

    千汐,字素月。他的名姓如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今朝元日来临,他的谑浪宫里盛况空前、高朋满座,可谓是热闹非凡!只是他请来的人都是嘉州有名人士和修真界几个大门派的“代表人”。可笑的是,所有人都正襟危坐,只有泯情帝明白,他们是害怕下一秒就会成为自己的盘中餐、肉中刺。

    不,女人们倒是不用担心。唯恐男人们……因为那泯情帝最变态的不光是杀戮无情,他还喜欢玩男人!尤其是分桃断袖,更能合得来。要说他自身喜欢男人吧?其实也“约定俗成”了,但他总是否定说自己只是兴趣罢了。

    这场宴会终究只是他泯情帝的“选妃宴”罢了。

    嘉州城讨厌他的人数不胜数,可都是卑躬屈膝谄媚着。唯独一人最不喜他也最不服他。

    是传闻中的“佛慧善士,永世不渝”之人。

    因近几年来嘉州城频频出现诡异事。嘉佰坡上的老树还吊着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据附近的人说,那具尸体已经在那儿挂了七八个年头了。

    嘉州城中,富贵人家府上的公子每年的元日都会有一个遭了殃,谁也说不清是何缘由。总有人说是那泯情帝搞的鬼,但又很快被否决,只因泯情帝从来都是“光明正大”行事。今儿个杀了谁,纳了哪个男人做了妾那都是直接告知天下的。

    他可不会做“隐姓埋名”这种好事。

    那些公子们知书达理不说,行善积德,时常为百姓纳福送财。嘉州城没有人不感谢他们,这不,听说恩人被害,哭的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天天跑到寺庙里去祈福、诵经。

    公子们遇害前些天都会无故消失一阵子,随后就会传来他们被残忍杀死的消息,全城轰然。

    更加诡异的是,他们死的还不完整,临死前还被人割了命根。满身的鞭痕、烙印、乌紫肿块,可见那罪魁祸首何其残酷!暴掠!被害的公子们胸口前还留下了一处酷似莲花纹印的伤痕。

    一时间,众说纷纭。百姓们本就在千素月掌控下民不聊生,这下还出了这么个事情,活生生是雪上又加了霜。

    定是邪祟行事。但是老百姓们又怎能请得起那些修行之人来处理,只能这么耗着。

    近些日子城中出了这位救世主,他自幼习得修真之术,十六岁舞象之年纪,灵力便能与赤轮玄宇长琴长老门下的大弟子不相上下。据说是那次赤轮玄宇弟子一齐下山除祟,刚好处理到了这场“公子遇害”之事,但后来因为一些原因不了了之。

    隔日便碰上了这位英姿勃发的少年。那长琴门下的大弟子可是难得的枭雄,当即便探出了此人灵力非凡,提出想要比试一番。哪曾想,竟是一场败仗!

    这事传出去后,赤轮玄宇可是丢尽了颜面!据说当时修真第二大门派——素娥千秋的掌门还专门跑来一探究竟。

    他就住在山脚的一座自建的府邸中。父老乡亲们有困难了,他就掏出金银两,或者搭把手帮忙。是在一次洪涝中,他救下了二十余困在水中的孩童;是在一次谑浪宫官兵的威逼恐吓下,救数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是在一次邪祟夺妇女命时,救她于梵行寺众民之前……

    这位少年是何许人也?

    听人说起,他以前是富贵人家的养子,后来被抛弃了。八岁就自己出来混迹,脖颈上有一处手掌般大的红色胎记,似烈火、似红花。他不喜名声,却爱帮助这些受千素月迫害的黎民百姓。百姓们称他“救世主”,但他有个不落俗套的姓与名。

    吴眷,字纤尘,被人号为“佛慧善士”。

    他便是那个最讨厌千素月的人。

    “佛慧善士,永世不渝”。

    ——

    新年,本该热闹的城中却人心惶惶,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们更是怕的脚都不敢缩开被窝,生怕自己成为今年的倒霉蛋。

    下昼【逢春客栈】

    “听说了吗?赤轮玄宇桦烛长老门下的大弟子失踪了!足足三日有余了!”

    “真的吗?据说那桦烛长老大弟子名为云晴霁,有一双绝世的眼睛和脸庞呢!”

    “嘁!你听谁说的!眼睛倒是好看,只可惜脸颊上的雀斑……活像个异域来的男子。要是没那雀斑那可叫一个美若天仙呢!”

    “哎呀,要我说,那云晴霁生的确美,只可惜,大器晚成。这次失踪估计会扯上那个案子吧?”

    “晦气晦气!可别说了!老板!来一壶‘不闻泣’!”

    三人中有一人始终不说话,沉着脸。

    “哦哟,可不巧了!最后两壶‘不闻泣’已经被那位坐在角落遮面的公子买走了!您仨要不和他商量一下?”

    这老板是个实诚人,做了十几年客栈生意了。年纪五十出头,时常见他穿着貂皮外衣就在客栈“横行”,脸颊上有颗黑痣格外显眼。看着五大三粗,实际是个面冷心善之人。

    “哦哦!我问问去!”

    仨人中最魁梧的一人起了身,也就是那个刚才阴沉着脸的大汉,他走向角落的那位公子旁。

    只见那公子束发马尾辫上一根白玉簪,额前两绺青丝鬓发,一身素白劲装,淡蓝云纹大带束于腰间,佩着那把名为“徒水”的佩剑,系着一个绣有血红和曼珠沙华的白底荷包,淡蓝缚袴配墨黑高筒马靴。

    那公子见来人,摘下这面黑纱。男人近看这脸,瑞凤眼,细长眉,皮肤白皙,血色薄唇。活脱脱一副俊美男儿模样。

    “哟!这不是吴老弟嘛!”

    男人看清“公子”面貌,瞬间喜笑颜开,二话不说直接坐在了对面。没错,这“公子”便是嘉州城大名鼎鼎的救世主——吴纤尘。

    “张兄也在,好巧。多日不见,张兄又……横了点。”

    吴纤尘起身稍稍作揖,身高八尺,笑容明媚,似如春阳之花般润目。声音纯澈,是少年气概独有的嗓音。

    见他抬眸,眼神沉静却又暗含笑意,剑眉浅眸此他独有。抬头时,脖颈的衣领处显露出一小块的红色胎记。那张兄张若麒,是个眼神尖儿的,一下子就看到了露出的那块胎记,直接跳过了吴纤尘说的话,忙道:

    “纤尘啊,不必穿那么高领的中衣!这嘉州城谁不知道你有那个鲜红胎记啊!这说不定就是那什么……前世你情人为你流的血呢!不必这番遮遮掩掩的。”

    张若麒说的神乎其神,每次都这么说,吴纤尘也每次都笑呵呵的打趣着。和这次一样:

    “哎哟,张兄,我这种人能有什么情人啊,上辈子这辈子都一样!注定是个鳏夫喽!”

    “瞧你说的,就凭你这张英俊又潇洒的脸蛋子,心悦你的姑娘都能从嘉州城排到峨眉山顶了!”

    “张兄说笑了。话说,张兄你不是去赤轮玄宇参加弟子选拔了吗?”

    其实这张若麒比吴纤尘大不了几岁,也就早生了五载罢了。二人始终就这般你哥我弟的喊着,也熟络了。张若麒是个正经人,身高九尺,脸上的表情经常就仨字形容:

    “别惹我”

    天庭饱满,地阁方圆。

    但他对吴纤尘总是显得憨态可掬,和善至极。这让吴纤尘总有种“这人好处”的错觉。

    “嗨哟,我正想着今晚喝了酒明儿个就找你说这事呢!既然在这里碰了面,我就直接跟你说吧!啊,那个,对了,你这两壶‘不闻泣’可否分一杯给我拿两小兄弟?”

    他这才想起自己最开始是来讨酒喝的。

    “没问题,快给了去罢!”

    吴纤尘毫不犹豫的抓起一壶酒给了张若麒。喜形于色的张若麒直接接过酒壶扔给了不远处“看戏”的俩小兄弟:

    “老李老庄!接住!”

    “得嘞!谢了张兄!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见那俩小兄弟走远后,张若麒才说起那事情:

    “纤尘弟,我跟你说啊,不是这阵子赤轮玄宇桦烛长老门下大弟子云晴霁失踪了吗?!结果,赤轮玄宇掌门直接跟我们这些前来拜师的记名弟子说的是,今年就不选了。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呢嘛!我们这辛辛苦苦历练了这么久,就这么又得等上个一年半载喽!”

    吴纤尘有些好奇,问道:

    “方才听那俩老李老庄口中的云晴霁似乎还是个绝世美男子,既又是桦烛的大弟子,怎会平白无故失踪。我以为,他应是自己出走罢?”

    “我先前也是这么想的!哪晓得,这家伙子出走就出走了,那里有什么也不带的道理啊?”

    张若麒兴致高了,端来一酒杯就开始倒酒喝。

    “张兄,可否细讲。”

    吴纤尘疑惑着,凑近了些,问。

    “据说啊,云晴霁消失的时候,他的房间,就是那青竹舍,一件东西都没少。意思是,这云晴霁绝对是被‘人’神不知鬼不觉抓了去的!”

    “原来如此……那现场,那青竹舍可有留下什么打斗痕迹?”

    “这才是更大的疑点啊!那青竹舍干净的跟啥似的,哦哦对了!说是在青竹舍房门前留下了一根被放置在楠木盒子里的荷梗。”

    “楠木?荷梗?!张兄,消息准确吗?可否再细说?”

    吴纤尘似是被一语点醒,蹭的起身问道。

    “啊?再细说?我想想啊……”

    张若麒有些发愣,很快又陷入回忆。

    “他失踪那日我刚好进赤轮玄宇,只是恰好听一些桦烛长老的弟子说着,他们刚刚进入青竹舍房门时,里面俨然不是青竹舍的陈设,而是离嘉州城不远的财济庙里的陈设。”

    “财济庙……财济庙,我怎么没听说过嘉州有个财济庙啊?”

    吴纤尘嘴里念叨着,却满腹狐疑。

    “这财济庙是去年才修起来的,供奉鬼神来的。就是为了防那个事情……”

    张若麒左顾右盼,一只手挡住了侧脸,说话声音渐渐小了。

    “每年元日的那个‘公子遇害’的事情?”

    “对!”

    “这样啊?今儿个也是元日,怎得都下昼了也没个动静……这样也好,嘉州的百姓们也终于不用再受此折磨了。”

    怎料话音刚落,客栈外人们风声鹤唳,只听人群中这样说:

    “嘉佰坡的尸体怎么消失了?!!不会是亡魂被人复活跑到城里头来了吧?”

    “啊?不会吧!”

    “怎么不会?我听说那嘉佰坡的尸体是含恨而死的,原本是秋家的公子呢!”

    “秋家?秋家不是已经,已经……”

    “对啊!正因如此才会这样嘛!”

    “哎哟哟菩萨保佑啊!神仙保佑啊!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不行不行,我今儿个再去财济庙烧个香才行!太吓人了!况且今儿个是元日,指不定还有谁会遭殃呢!哎哟哟!”

    人群中一位中年老嬷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天祈福,嘴里还不停念叨着要去财济庙烧香了。

    吴纤尘张若麒二人闻声走出了客栈,张若麒拉了个隔壁摊上的百事通先生,问道:

    “你是百事通,你可知道方才百姓们说的具体是何事?”

    那挂着“百事通”招牌的老朽,上下打量了一眼张若麒,嘴巴里出来的调子一高一低,只听他说着:

    “你不知道哇?!这嘉佰坡的那具挂了七八年的尸体不翼而飞了!大家都以为是尸体亡魂复活了,跑到城里面祸害人。但在老夫我看来,那尸体定是被‘公子遇害’那事情的邪祟偷了去!然后借机引来民忧!或者说,是为了继续残害富贵人家的公子!“

    老朽一边摸着自己的白胡子一边摇头晃脑,像个说书人。

    “啊……多谢先生。”

    张若麒光是注意那老朽的动作去了,显然是没听他说了啥。于是乎,转头走远了就问吴纤尘:

    “纤尘弟,那老头刚刚说啥了来着”

    “……”

    吴纤尘显然有些个无语挂在脸上,但又不能不给人家面子,他简单阐述了一遍后张若麒恍然大悟道:

    “原来如此!那我们现下是去哪?”

    “嘉佰坡,去看看是否属实。”

    此时的吴纤尘显得有些不苟言笑,张若麒也没再多打趣。

    “走!我这将会是第一次见识你吴纤尘的功法!”

    “张兄你抬举了。”

    二人即刻动身,拔剑出鞘御剑飞行。

    “眼看嘉州沦陷第八年了,风景不似从前。幸好还残留着一点最初的模样,千素月那狗崽子还算有点良心,没把整个嘉州都轰了遍。”

    张若麒喃喃自语道,心中愤然无比。

    “他倒是觉得自己如‘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常言虽说寡不敌众,但照这势头看来,就算是千万大军也难打倒那千素月。”

    吴纤尘垂眸暗自叹气,脸上多了几分忧虑。

    “唉,八年了,嘉州刚刚沦陷的那一年举世混浊、荆棘满途。如今的老百姓早已迫不得已习惯了这些闹剧。血洗沧溟都、炼制铜镜乱神术……罪行累累啊!”

    “只可怜这些黎民百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