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小就和母亲待在教堂里，对着高耸威严的神像，学着母亲的样子做祈祷，在神像下和别的孩子们一起唱圣歌。

    外面的光穿过玫瑰窗，洒在一排排漆褐色的座椅上，透过一片一片的棱片，像是碎了一地的琉璃糖。

    “母亲今天又在祈祷什么？”她拉住母亲的裙摆，那些零碎的彩色光落到母亲柔软的发丝里。

    母亲棕褐的眼底映着她漂亮精致的脸蛋，带着无时不在的笑意。

    “希望我们的小天使一直这么健康快乐呀。”母亲的手点了点她的鼻尖，笑容像是庄园里开的粉玫瑰。

    小小的女孩儿对着那洁白的神像出神，湛蓝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不信神。

    教堂太无聊了，她一点都不喜欢。

    轰隆——

    巨大的雷声在天边响起，似乎要将天空撕碎成两半。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她做了一个梦。

    梦到一堆可怕的怪物簇拥着自己，说她是神的宠儿，要将她送给神明。

    那些虫子爬上自己的身体，锋利的触角戳得她娇嫩的皮肤生疼，鲜血汩汩地流出，自己被绑在破旧的十字架上，感受着生不如死的疼痛。

    神说爱我，所以将死亡作为恩赐。

    她在深夜里从床上坐起，忘了穿鞋急匆匆地跑去教堂，外面大雨滂沱，泥水溅上了她洁白的裙摆。

    小小的她费劲地打开了教堂的大门，穿过那一排排冰冷的长椅，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

    刺眼的闪电划过天际，像是要冲破这里的玫瑰窗，光刃像是将玻璃割碎了一般，碎片刺落到地面上。

    那座洁白的神像隐晦在黑暗里，只有偶尔雷鸣闪电的光芒，才能窥得一点神迹。

    她在神像下站了很久很久，脏脏的小手合十在胸前，湛蓝的眼睛像是黑夜里的黎明。

    原来神明真的存在。

    只是神明想让她迎接死亡。

    后来母亲染上了恶疾，临终前她用枯瘦的手抓紧自己孩子细嫩的手腕，棕褐色的眼底里早已浑浊不堪。

    “你要健康地活下去，我亲爱的戴尔于娜。”

    “对不起母亲，”她的脸贴住母亲那冰冷的手，湛蓝的眼底充满了真诚的歉意。

    “神并不想让我活下去。”

    那一年，戴尔于娜十二岁，她从庄园里折了一支粉玫瑰放在了母亲的墓前。

    希望神明那里，也种着母亲爱的粉玫瑰。

    母亲离开的一个星期后，父亲带了一位夫人到了公爵府。

    那位是新的公爵夫人，美丽的夫人背后站着两个漂亮的小女孩儿。

    父亲说，那是她的妹妹们。

    西娅是她的三妹妹，有和她一样的蓝色眼睛。

    十二岁的戴尔于娜对她露出漂亮的微笑。

    母亲，我……

    少女的手合十，眼底像是连天的湖水。

    “姐姐，你为什么带我们到森林里呀。”西娅亲昵地挽着她的手，同样湛蓝的眼睛映着地上森林的树影。

    “二姐姐呢？”

    她没有回妹妹的话，只是将西娅的手握得更紧，哼着奇怪的曲调，脚步轻快地往森林深处走。

    她知道神的执行官就是森林里的缝鞋匠，他负责执行神明的指令。

    可是缝鞋匠是一个蠢笨的人。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扯出一抹温柔的微笑，往前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亲爱的西娅，”她温热的手轻轻拂过女孩儿的眼睫，漂亮的金发，长睫下的眼眸清亮，像是藏了一片天空。

    “亲爱的西娅，你有一双美丽的眼睛。”

    她修长细白的手指从西娅的眼点到高翘的鼻梁，再到像春天花朵一般的嘴唇。

    多美啊，西娅。

    简直就是……完美的替代品。

    “姐姐的眼睛也很漂亮！”西娅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低头，白皙的脸蛋浮出两抹红晕。

    “是吗？”她也开心地对着妹妹眨眨眼。

    “是呀！不过姐姐我们在这里做什么？要去哪里吗？”西娅望着无尽的森林深处，不禁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踩到一片枯枝发出嘎吱的声音。

    一个温软的怀抱像西娅扑来，带着淡淡的玫瑰花香，那是姐姐最爱的香味，令她安心了不少。

    姐姐真好，知道她害怕还这么细心的安慰自己。

    小小的西娅心里划过一丝暖流，母亲一直很忙，除了二姐姐外她没有感受过这样温柔的怀抱。

    她好喜欢戴尔于娜姐姐。

    “就留在这里吧，亲爱的西娅。”

    树叶的阴影打在了女孩儿苍白的脸上，西娅颤着手抚上胸口，一把银色的匕首没入自己的身体，疼痛像巨浪一般翻涌上脑海。

    “姐姐？”

    像是一朵在冬天里才绽放开的花朵，鲜血汩汩地从胸前涌出，灿烂的金发染上了污泥，染红了洁白的纱裙。

    这是西娅特地挑选的裙子，因为今天是姐姐第一次邀请她们出去郊游。

    尽管寒冷，她还是挑了这条裙子，因为很漂亮。

    银色的匕首发着寒光，血的腥味浸润了有些潮湿的空气。

    鲜红的花朵在森林里绽放，却败落了一个女孩儿的花季。

    西娅湛蓝的眼底还留存着笑意，又逐渐暗淡了下去。

    戴尔于娜深呼出一口热气，消弭在空气中，脸上还溅上了几滴妹妹的鲜血，在一片森暗中舒展着修长优美的身体，那双漂亮的蓝色里映着头顶灰暗的天空。

    要下雨了呢。

    她闭上眼睛，风里传来树叶摩挲的声音，展开双臂想要拥抱住这阵风。

    母亲，我……

    她双手再次合十，挂在胸口的十字架闪着银色的光，唇角微微勾起，湛蓝的眼底充满了笑意，像是深冬里盛放的春天。

    多简单啊，这样就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