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亦霜夜里意识到灵力外泄没多久后就失了意识。待再醒来时周遭已然一片寒意，空气中满是魔门领地溷心炼狱独有的溷浊之气，还混杂着腐烂和血腥味。她似乎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四周皆是由特殊材质砌成的墙，透不进来一丝光亮，还封住了她身上本就不多的灵力。身上满是伤痕，四肢都被铁链捆住，稍微动一下都会哐啷哐啷地响。

    这是，魇宗还是柳宗？顾亦霜稍微适应了一会环境，想动一动身体，可就连呼吸稍微重一些都浑身疼痛难耐，动了几下顾亦霜干脆不动了，就着原本双手被铁链吊着双腿被捆着顺势跪在地上的姿势放松身体，尽力睁大双眼适应黑暗的环境，不只是因为环境黑暗还是双眼被污血糊住了，她看了许久都不曾看清四下环境。看不清自己所处的位置，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顾亦霜很没有安全感。渐渐地她开始怀疑自己重生是真的还是一场梦，身体上的疼痛和意识的混乱双重折磨着她。顾亦霜总感觉现下的自己很脆弱，仿佛下一刻哪一阵风吹进来就会把她吹散，无论是思考还是挪动身体换个姿势都会让她耗费很多气力。还来不及细想，身前就有一束光亮传进来，有人进来了，是谁？

    “还没死？顾亦霜，你的命挺大啊。”

    苏沫？怎么回事，她不是在苍剑山吗，不是才和自己比完一场吗，怎么睡了一觉就成了这副景象？

    “怎么，不想说话？还是不敢说。你不是挺能耐吗，”苏沫缓缓走近，用剑抵住顾亦霜心口处还未来得及愈合完全的伤口。这一捅又开始流血了。伤口被捅开疼得顾亦霜浑身都在颤抖，呼吸都开始有些困难，铁链被她不住颤抖的身体晃得时不时哐啷哐啷响，苏沫看着顾亦霜的状态似乎有些兴奋，眼中的杀意与快意快溢出来了，“怎么，现在知道疼了，你活该！一个杂碎欺师灭祖众叛亲离，被抓回来了竟然还想着让江师兄来救你，你算什么东西！”

    听着这些，顾亦霜反驳不了也无力反驳，她现在疼得冷汗直冒，根本说不出话。可这一切在苏沫看来顾亦霜则是懒得与她争辩，她几近疯魔地把剑从顾亦霜心口处拿开，蹲下来捏着顾亦霜的下巴，强制要求顾亦霜与自己对视：“你还是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你摆给谁看！顾亦霜，你败了，你现在一无所有，灵门的人视你为异物，魔门又弃你如弊履，你现下就是过街老鼠，啊哈哈哈，顾亦霜，这都是你应得的！”

    顾亦霜被迫看着疯癫了的苏沫，隐约知道自己在哪里了。柳宗对外宣称不参与魔灵两族纷争，苏沫又这般大张旗鼓地进来，还说这些话，这处应该不是柳宗的地盘，翼宗几乎被魔门除名了，那就只剩下魇宗了。真实的痛感和触感让顾亦霜几乎已经相信先前在苍剑山看到的经历到的一切都是梦了，但她仍不愿放弃那一丝幻想，毕竟她现在根本不记得先前被血魂阵控制时是否有真实的感受了。

    顾亦霜疲惫地看着眼前疯癫的人，过了好一会才开口：“现下，是什么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你怕不是被关傻了吧，自己干过什么都忘了？啊哈哈哈，顾亦霜啊顾亦霜，你真是没救了。你听好了，你魔性大发，屠了苍剑。亲手，是亲手哦，杀了你的师父！哦对了，听说你师父还是你的亲舅舅。呀，我竟忘了，你可是能亲手把你的母亲给杀了的人，屠一个门派，欺师灭祖，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了，不是吗？哈哈哈哈哈，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场面看上去真的很吓人呢。我记得你母亲好像没有灵力了吧，据说是为了救你。你说在你提剑指向她时她会想些什么呢？”

    顾亦霜听着这些说辞一脸惊诧：“不，不可能，你说谎，苏沫，你胡说八道！”

    “骗你？顾亦霜，你以为你还是苍剑上那个被人人宠着的小师妹吗？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苏沫费心思去骗你。再说了，你都已经在这里了，这些事情我有必要骗你吗。”

    估计是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苏沫说完就很满意的离开了。四下又恢复成了黑暗浑浊的模样。

    她屠了苍剑，杀了顾容情？不，这些她分明记得是在自己被控制之后发生的，现下她分明还有清明的意识，手脚都还被束缚着。怎么会魔性大发，做了这些事？

    她怎么会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和舅舅，不会的，这怎么可能呢！可她的确不排斥周遭的溷浊之气，这种情况也只有体内的共生莲禁锢被解后才会有的情况。共生莲的禁锢一旦被解，魔气就会四溢，魔气四溢后她的确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做出苏沫说的那些事。更何况如若真的自己在灵门地界魔气四溢，不等自己失了意识胡乱杀人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修士对自己大开杀戒……

    可苏沫说的一切她一点印象都没有，浑身的疼痛还有苏沫先入为主地把所有事情推在她身上，本来就没法多做思考的顾亦霜此刻更是头疼欲裂。

    “怎么回事，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来个人告诉我，来个人，我娘亲和阿舅都怎么了？来个人！”顾亦霜越想越觉得苏沫说的是真的，她没有那些事的记忆，魔气四溢，意识混沌的时候她也的确会记忆混乱，短时间内记不得自己做了什么，也就是说她的确有可能像苏沫说的那样，亲手，亲手杀了母亲和舅舅这两个仅剩的血脉亲人。

    她不敢想，不敢信，拼了命地挣扎要逃出去，身上多处刚结痂的伤痕再度被撕裂，浑浊的污血顺着早被洇红的血衣缓缓落到满是血污的地面，原本微弱的血滴声配合着因胡乱挣扎而哐啷响的铁链让人听着揪心，那一声声的“来个人”都不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更像是心被人生生撕裂的声音，如同深秋时节万籁俱寂的旷野中寒蝉的凄鸣，隆冬大雪的庭院中几声幼兽的呜咽……凄泣无声鸣，应得百声寂。

    铁链的呼痛在整个密闭空间里回荡，污血的震颤都显得那样清晰。顾亦霜的声音渐渐小了，她没力气了，暗无天日的环境让她渐渐连五感都消失了。明明连口里的血腥味都尝不到，却还是感到有一股浓烈的苦咸味；分明没了感觉，却仍有呼吸不过来的痛源源不断地传来。

    悠悠远眸里，尽相思。百峰汇寒刃，容川流。字字泣求句句悲，字句应铁鸣。顾亦霜努力睁着被血污糊了的双眼，妄图能看清些什么，直到失去意识之前都还是只能看到满目的黑。

    ……连幻觉都不愿意来见她，大抵她真的做了那些丧尽天良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