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已经三日了，主上还是不曾有要醒的迹象。您说灵力停不得，可顾仙师他们自三日前便一直这样为主上输灵，虽有灵药撑着，但过了这么久也快撑不住了。主上她……”第三日一早晨玖去为三人送药，房中输灵的三人脸色白得吓人。顾岚和柳牧卿还稍微好一些，还算站得住，而江则然早已倒在床边，没有力气自主导灵，只能任由顾亦霜将自己体内仅有的微弱灵丝抽走。光看面色，若是不熟，根本没人看得出江则然三日前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整个人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晨玖分别递了药后不由分说地把三人送回各自房中让他们好生休息，而后再去寻了医师。

    她不敢再放任那三个不要命的家伙为了救顾亦霜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可她也不能让给自己第二次活着的机会的顾亦霜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世。

    医师见晨玖去而复返，原以为顾亦霜今早醒了。按理说，再不醒十有八九没救了，三人的至纯灵火不分昼夜的为她输了三日，常人根本受不住这样的至纯灵力，她连续受了三日，不光没有好转反而越发离不开那灵火。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估计……

    “……抱歉，先前就只有这样一个不一定能成功的暂缓之法，如今常人半柱香都受不住的灵火她不要命地索要了三日还未有好转之象，我也没办法了……”

    “不会的，医师！您一定有办法，您一定有办法……我，您看我可不可以，我体内有主上的灵力，主上先前救过我，您能不能把这股灵力导出来还给她，说不定有用了呢？”晨玖不管不顾地扯着医师，泪眼婆娑，本就憔悴地模样现下看着就像一碰就碎的瓷娃娃，让人心疼，也无奈。

    “没用的，她现在不知被什么反噬，任何灵力补给都没用。先前顾仙师他们的至纯灵火还能起到微弱的抑制反噬作用。但凡她在这段时间里醒了都好说话，可……我没办法了。”医师不忍心再看晨玖，他是医者，却医不得一个小姑娘，还让另外三人耗灵脱力。学艺不精原是这般滋味，先前不知，而今却……

    “晨姑娘，回去吧，霜丫头估计……去陪陪吧。”那一计拂袖拂去了少年恣意，拂去了生者希冀。

    晨玖拖着身子回到顾亦霜房中，霜寒依旧，如今再看竟有了几分死寂。晨玖走进后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隐约感觉屋内没有先前那般冷了。晨玖不确定地停在原地，细细感受了一会儿。是真的，不那么冷了，墙上的霜冰也渐渐有了消退的迹象。晨玖抑制住心里的猜疑走到床边，床上的冰人渐渐有了生气，身上结的霜冰也慢慢褪了。

    “……主上？是，快醒了吗？”晨玖跪在床边，为了更仔细地观察到这些变化，不敢出大气，眼里蓄满了泪却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唯恐惊了这变化。

    半个时辰后顾亦霜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冰霜褪尽，生气渐复。不消多时晨玖注意到顾亦霜双睫轻颤，便试探性地唤了声：“主上？”

    许是听见了晨玖的声音，顾亦霜缓缓睁开眼，双目失神，满是悲怆。见状，晨玖又唤了几声：“主上，主上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主上。”看见顾亦霜睁开了眼才敢发出一些动静，眼里的泪再也止不住了。

    “……阿，玖？”顾亦霜稍稍回神后盲目地寻方才的声源，顿了好一会才渐渐五感尽回。顾亦霜再次看见光亮，看见床边哭成泪人的晨玖，看见陈设依旧的房间，感受到发烫的泪隔着衣物烧灼着自己。

    她……又到了这里。

    “我在，我在，主上，你感觉怎么样了，还冷吗？有，有哪里疼吗？”

    顾亦霜看着那双浸满关怀的泪眼，和先前看见苏沫的感觉一样，真实到令人害怕。哪一个是真的，哪一个是梦呢？顾亦霜就这样凝神望着，望到听不见晨玖说了什么；望到眼睛发酸、发烫；望到什么都看不真切也不舍移开。她试图把这样真切的情感刻到骨血里，心想若下回再回到那阴涩晦暗的地方估计不会那么疼了吧。

    晨玖不明白顾亦霜为什么会这样，想询问她怎么了，可顾亦霜总也不答话，晨玖以为顾亦霜身体还有不适，便想着去找医师再来瞧瞧，刚与顾亦霜说这个事准备离开就听见顾亦霜前言不搭后语地问了句：“师父呢？”

    “什么？”晨玖起先没听清，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顾亦霜说的是什么。正想着怎么和顾亦霜解释，可顾亦霜似乎有些等不及，见晨玖未曾给她答案便想要下床去寻，晨玖见状有些急了，“顾仙师他们在房中休养，主上先顾好自己再去看他们也不迟啊。”

    “休养，他们，还有谁？发生了什么？”顾亦霜听着晨玖没头没尾的话有些急了，顾不得坐下静静听晨玖的解释了，匆匆穿好鞋，随便扯了一件外衣披在身上就往外走。晨玖见状忙在后面追着，把事情原样同顾亦霜说了一遍。

    庭院深深，原是桂香满堂，顾亦霜到时所见景象却是叶落积尘，短短几日无人打扫的庭院已有了萧条之象。顾亦霜与晨玖一前一后走在顾岚所住的院中。房门大敞，许是经过之人无暇顾及这些了。

    顾亦霜站在门外，不敢出声，不敢进门。她光是看屋中薄如蝉翼的憔悴身形，和被床帐挡得几乎瞧不见的榻上人心便被揪得生疼……如果这些不是梦，是真的……不，不会的……呵，真的糊涂了，她怎么值得他们耗费这么大的心力来救，顾亦霜啊顾亦霜，你这个梦太荒谬了。

    ……

    “霜儿？你醒了！怎么站在门外，深秋已至，门口更是风大，快进来，”顾岚发妻柳慕正准备添壶热茶等顾岚醒后好润嗓，转头就见顾亦霜像只被丢弃的幼兽缩在门口，忙招呼她进屋，为她探了探脉象。顾亦霜现在连站着都有些吃力，根本躲不过柳慕伸向自己的手，只能任由她把自己拉进屋，把脉，“你这脉象还是不稳，怎么不多休息会，跑来这里作甚？”

    “师娘，师父他，怎么样了？”顾亦霜不敢看柳慕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睛，害怕她眼里的关切会烫得自己逃离这里，也不敢看向床榻上的顾岚。但为了不被发现异样，顾亦霜紧盯着床边的纱帐，让人以为自己看着的是床榻上的人。

    或许这样的小伎俩真的骗到了柳慕，她缓缓放下手里的茶壶，看向床榻，柔声道：“他呀，一把年纪用不动了，随便动一动就要睡上大半天。霜儿，老头子身体不中用，与你无关，你是他弟子，是我们的孩子，救你天经地义理所应当，不用放在心上。回去好好休息，你身体好了才不枉你师父救你这一遭。”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顾亦霜语气里有抑制不住的抽泣声，她只恨眼睛没用，收不住豆大的悔恨，还是掉出来了。整个人像被揉搓过无数次的旧布条，被门外的风稍稍一吹就颤抖得要被撕裂了一般。顾亦霜不明白，这不是在自己的梦里吗，为什么自己的梦里还是让顾岚他们伤成这样，又是因为自己，为什么呀！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你现在刚醒灵力刚稳定，快别哭了。小玖，快，把你家主上送回去休息。霜丫头，莫再伤神了。”

    “是。”晨玖闻言带着顾亦霜离开了。

    两人顺着来时路往回走，顾亦霜走到一半说还想去看看柳牧卿和江则然，晨玖拗不过，只好顺着她去了。

    柳牧卿恢复得挺好的，才休息了不到两个时辰就醒了，除了有一些虚弱，提不上力之外，人倒是挺清醒，顾亦霜去的时候，还能开口调侃：

    “你这丫头就和人苏沫比了一场就把自己弄成那副鬼样子，你出去可别说是我柳少的师妹，我可丢不起这人。”

    顾亦霜看着柳牧卿艰难地从床榻上坐起来，自己虚弱得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还在大言不惭地调侃自己，心里的暖意止都止不住：“下次不会了，谢谢，”表哥。

    柳牧卿没料到顾亦霜会这样答自己的话，一时语塞，倒让顾亦霜钻了空子：“柳师兄既然身子虚弱就多休息吧，阿玖，你就在这里照顾他吧，一个人，挺惨的。”虽然觉得这是一个稍纵即逝的梦，也忍不住想逗一逗这个和自己表面不对付的表哥。

    柳牧卿被顾亦霜这一个举动弄得彻底说不出话来，晨玖倒是有些担忧：“主上，你身体还没好呢，一个人，”

    “我又不是纸糊的，无妨，在这苍剑山我还能出事了不成？你安心在这，不用管我。”

    “……好，主上小心些。”晨玖见顾亦霜白如宣纸的脸色，整个身体侧靠在一旁的墙上，连独自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本想再同她商量陪着她去走走，可她心里也清楚，顾亦霜现在心里很难受，许是不想让人跟着，纠结了一会还是答应了让顾亦霜一个人。

    “知道啦。”

    “阿玖，你莫管她了，我现在感觉有些头晕，你能帮我倒一杯热水吗？”顾亦霜刚出房门就听见柳牧卿和晨玖说话。心道：果然，一刻都憋不住……这样也好，算是圆了心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