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柳牧卿的住所顾亦霜渐渐想起来先前血魂阵被触发之后的情形:血魂阵是在人身上施加的阵法，以人体为画阵地，画在谁身上谁就会受血魂阵的影响。一阵只能控制一人，阵法开启需以阵中人的血魂为饲料，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血魂阵被触发后，阵中人会深陷自己内心深处的血泪，所见所感皆是自己意识所创。程度深浅以阵中人的情况而定。会出现记忆错乱的现象但都是自己经历过的，只不过顺序和情景会有些许偏差。在这期间阵中人的灵力会无所顾忌的不断往外泄，当阵中人体内灵力外泄完全，不留一丝后会缓慢地恢复。这期间会持续三至五天不等。血魂阵一旦被触发任何外力都帮不了，只能等。血魂阵一旦过于频繁地被触发阵中人便会气血耗尽而亡。

    顾亦霜细细回忆了自己经历的那些事，她现在所处的环境不止待了三日，而且期间所发生的事都很日常，不像是在血魂阵中，但是她有很真实的感觉。而在那处被关押的地方，黑暗的环境下碰上苏沫的情形加之晨玖与自己说的那些情况倒是与血魂阵被触发之后很像……所以她现在所待的并不是血魂阵，也不是弥留幻境，而是真实的，她真的重生了！那之前与苏沫碰上的黑暗环境下就是由于血魂阵被触发了?可是怎么被触发的呢？是苏沫做的吗？顾亦霜拖着身子，实在是想不明白，也没有力气再想了，不然就走不到江则然那了。

    先前两个人走还没有什么，而今一个人，只觉花败叶落，万物萧瑟。朔风起，云残落，苦是情思薄。亭宇长，谢芳香，徒忆剑寒凉。

    顾亦霜一路上想着这些事，加上身子虚弱得紧，花了好些时间才行至江则然房前，却不知该以怎样的身份或心情打开面前这扇门。想起一路上晨玖同她说的那些话：

    “主上，你此次生病，江公子他拼了命地救你，分明身上还有伤，还是不管不顾地要为你输灵。”

    ……江则然受了伤?是在灵山大会的那场比试吗？还拼了命地来救，何苦呢……分明告诫了自己要认清，反复对自己言明既知道了二人无甚可能，便不能再贪欢，偷得前世那些欢愉已是奢侈，不能在这最后的一次机会里仍不知悔改……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救她，还不要命。这样的情，这样的恩，她该如何正视，又如何还得清呢……

    “……霜丫头？你，你醒了！”医师端着药往江则然房中走刚好撞上顾亦霜站在门口。看到她医师的眼睛都亮了！忙快步走过来，空出一只手抓着顾亦霜的手就地开始把脉，没一会便再度开口，“好啊好啊，醒了就好，除了灵力消耗太多身体虚弱其余都没问题。你们也是，醒了都不来通知我，你这万一还有什么岔子怎么办……你这刚醒就来看这小子啊。”说到后面连语气都变了。

    “是，我这次让大家费心了，想着过来看看。”顾亦霜悄无声息地与医师拉开距离，目光也移至医师的那碗药汤上。

    “哦，那正巧，你帮我把这碗药端进去，我医馆里还有事，就不进去了……这小子本就有伤，你可一定要盯住他把药喝完，要静养。你也是，这段时间别乱蹦跶。”

    “……是，多谢医师。”顾亦霜接过药碗目送了医师后盯着那药汤，心想：这样倒有理由了……顾亦霜，切记，你们二人就是师兄妹，不会有其他的任何关系，也不能有！

    推门而至，屋内陈设还是那般简约，右侧有一方小型书屋，书香气浓厚；左侧的竹木屏风后面便是苍剑山为所有弟子设下的木床。再寻常不过的陈设到了江则然的房中显得格外与众不同，让人倍感舒适。

    顾亦霜端着药汤到江则然床边。床上的人睡得并不安稳，双眸紧闭，眉头紧锁，在这张毫无血色的脸上显得那么的不适配……看起来该是许久不曾喝水了，嘴唇都干裂了。

    顾亦霜看着那张睡颜，心想：梦里发生了些什么呢，能让他这样的也只有自己了吧……顾亦霜不觉想起那时江则然提剑指着她。能盛下汪洋的双眸却装不下对她的恨意，灵力原属火系，可指向她的剑意却寒入骨髓。那句参杂着恶心、失望、痛恨的“你果真劣性难除”好似当下就把她撕碎了……

    顾亦霜动作轻缓地把药碗放在床边，而后抬手想去抚平那川字眉头，手刚抬起江则然就醒了，睁眼那一刻没来得及收回的戾气被顾亦霜看了个完全，逃也似的把手收回了。

    “霜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适？”江则然见是顾亦霜来了，顾不得身体不适，直接从床上坐起来，或许动作有些突然，吓得顾亦霜身体往后稍躲了躲。

    “……这话该我来问吧，师兄。”

    察觉到顾亦霜的疏离，江则然脸上有那么一丝苦涩，但很快就被自己掩去，对此，顾亦霜并未做任何表示，只将床边的药碗递过去，说：“医师送来的，说要看着你把药喝完。”

    “好。”江则然接过药碗一股脑地把药灌下去，刚咽下最后一口就听得一个细微得让人感觉是自己幻听了的声音说：“多谢。”

    “咳咳咳咳，什么？”江则然听得突然，吓得喉口还残留的药汁反上来呛得他直咳。顾亦霜见状忙去给他倒了一杯水，等江则然稍微好一些，不再咳了才继续刚才的话。只见她站起身，像是做了莫大的决定，抬手向江则然作揖：“多谢师兄舍命相救，顾亦霜铭感五内，无以为报，日后师兄若有什么事需要霜儿，尽管同我说，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江则然似乎被顾亦霜这一番道谢吓着了，怔怔地盯着顾亦霜，许久都未开口说一个字。

    “师兄？”顾亦霜见江则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有些慌。她大概知道江则然会有这样的反应，毕竟现在的江则然还不知道苏沫的身份，此前顾亦霜又总是缠着他，他也就一直把她当作失散的青梅去弥补，看到她现在这样多少都会感到奇怪。顾亦霜虽然清楚，但是江则然真的这样不理她还是会有些难受。

    “……霜儿，你，”你不用这样，救你是我自愿的，也是我该做的。这些本就是我欠你的，你如今这样让我觉得好陌生，感觉你离我好远，可你分明回来了不是吗……

    江则然死死盯着顾亦霜半垂下的眼里包含着的敬意、谢意、愧疚，妄图还能再看出些什么别的情绪，哪怕一丝也好……可顾亦霜藏得太好了，他找不到。这张脸，这样的语气，竟有一瞬陌生得让他有些害怕，眼前这个人明明离自己不足两步远，可他还是看不到，摸不到。分明感受到她很难过，可他似乎连安抚的资格都没有……

    “你刚醒吧，快些回去歇息，我没事。”

    “是，师兄好生歇息，我先走了。”顾亦霜缓缓放下作揖的手，接过江则然递过来的药碗，不再看向江则然，转身离开了。

    分明是自己要拉开关系，也是自己要作揖道谢的，可听到江则然如此冷淡的回复还是堵得慌，顾亦霜感觉自己手里的药碗有千斤重，接下的时候差点被它压垮腰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