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的隆冬是极冷的，尤其又数位于北边的京城最冷，可姜栗知已经半月都未出门，窝在小屋里也感受不到几分。

    这半个月里，曲平侯府的话料稀少了，将军府的却多了起来，南弦将军养了一个仙子的传闻在京城中已经无人不知不晓了。

    温衍伤好得差不多，已经上朝几日了。

    这让姜栗知心下宽裕了些，温衍有时在宫中忙朝政很晚才会回，她也就不用陪他用膳。

    温衍今日也被在宫中被绊住了脚，却不是因为公事。

    凤仪宫内，阵阵打趣的笑声传了出来。

    梁皇后用细金手绢虚捂着嘴，夹着皱纹的眉眼弯成了月，“我前几日才与温老夫人去了信，老夫人便是知道了你将二房分出去的事情了。”

    她收了笑，叹了一声气，“她之前也与我谈起过几次二房的恶，也总让温衡去寺里跟着她收心，没想到他还是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

    温衍低笑，举止之间都是大家之风，“让皇后娘娘操心了。”

    本是梁皇后趁着下朝召来温衍问话，正赶上后宫妃子来请安。

    梁皇后突然皱起眉，话中有话“只是江氏走了，府中还是少了个主事的女人啊。”

    泠妃手中端着汤婆子，用略带嘶哑的声音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坊间都在传温将军府上养着个仙子呢。”

    “哦？”梁皇后语调升高，她倒是没想到温衍已经有中意的人选了。

    温衍没有半分诧异，那日栗知与梁淮之的对话，琼华早已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若是冲着帮永嘉公主这个目的，那么泠妃说这番话无可厚非，无非就是想让皇后出头将姜栗知召进宫。

    温衍用笑掩盖眼眸中的深邃，“泠妃娘娘说笑了，不过是坊间流言。”

    梁皇后抓住话语中的漏洞，“那也就是说有这么一个人。”

    若是养在府中，那便不是哪个人家的小姐，而是一个平民。温衍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她自然也是希望温衍能姻缘美满，转念一想，只要是温衍心仪的，那即便是平民又如何，她也受够了宫里那些虚伪的情情爱爱了。

    坐在泠妃旁边的妃子算是个机灵的，“既是个平民也无碍，但总也要叫皇后娘娘见见，放在宫中学一些礼仪，识一些大体才好。”

    梁皇后垂眸一看，说话的这位妃子似是前年进宫的，与泠妃走得极近。

    她转眸向温衍，“衍儿意下如何？”

    温衍摆弄了两下手中的茶杯，语气不甚在意“只是我家这个有些怕生，怕是在宫中住不惯的。”他直愣愣得看着泠妃，似乎后面这句话是在对泠妃说，“不如就每日晨时将她送进宫，教习完了我再接她回去，如何？”

    泠妃尴尬得笑了笑，“温将军果然还是舍不得心上人，皇后娘娘，依臣妾看，不如就依温将军的。”

    梁皇后极有深意的目光在台下流转，这些阴谋诡事她厌烦极了，当下只觉得头疼得很，丢下一句话“那便如此吧。”

    下一刻便捂着头，被嬷嬷搀扶进了里殿。

    小屋内，姜栗知方才用过午膳正趴在窗边，远边的天色暗成淡蓝，就算是如常的云彩也在囚鸟眼中熠熠生辉。

    耳边传来海兰和琼华退下的脚步声，那便是温衍来了。

    栗知垂下眼帘，眼中无光，身上突然多了一层狐裘。

    温衍在窗边落坐，情绪不冷不热，“可有好好用膳？”

    他又倒了一杯热茶放在她面前，栗知起身，“将军不如去问海兰方便些，我哪个菜夹了几筷子都能知道。”

    温衍淡淡勾唇，将窗阖上了，栗知还没来得及看到随后路过成群的斑鸠。

    “明日开始，你便进宫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学些礼仪。”

    “你这几日不就在等这个消息吗？”

    栗知确实知道梁淮之肯定会想办法将她送入宫，这样不仅可以帮永嘉公主还人情，还可以接近梁行之，报灭族之仇。

    只是惊诧于温衍为何又像是什么都知道了的样子。

    可为何是这个理由？学礼仪若非是少女长成，若非就是待嫁之时。

    而她早在姜府就已经经历了前者。

    “将军这是要娶我？”

    “是，我要娶你。”温衍一脸坚毅，没有半分迟疑。

    以这样俊俏的面庞说出这样的话，多么的令人心动。

    可对面的女郎却气笑了“将军可知这话有多可笑？”

    “将军不要看错了人，你现在要娶的可不是你心上的卿时姑娘。”

    他向来进退有度，极少动怒，可偏偏一遇到姜栗知的事情就能让他瞬间失态，卿时的名字一出，他彻底沉下了脸，神色绷紧，眸色中藏着戾气。

    挥手之间，桌上的茶具都被甩在了地上。

    门外的琼华听见不寻常的动静，急忙跑去，却被宇川横剑拦在门口。

    宇川门板一样的身躯横在门口，让琼华细小的身躯左够右够都难穿过。

    她气急败坏锤了宇川胸口一拳，这一拳不重像挠痒痒一般，却把宇川打怔了。

    琼华没管太多，缝隙可见的光景正让她冷汗直冒。

    栗知被温衍掐着脖子按在墙上，脸都已经憋红，气息由急喘慢慢变微弱。

    “若不是你顶着这张脸——”

    栗知喘着微气，嘴角边的笑意荡漾开来，“将军原来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啊。”

    一字一句就像是憋出来的，她抓着温衍的手腕的力气也慢慢松懈。

    温衍眉目似是蒙了一层黑影，他慢慢松开了她，听见她坐在地上强烈得喘息声。

    他蹲下身，抚上她涨红的脸，拇指指腹摩挲着她眼角的湿润。

    “姜栗知，你要报仇，为何不懂依附我呢？”

    先是陆云祁，后是梁淮之，她都能有所求，她明明稍微服一下软，自己什么都能满足她，她却连低一下头都不肯。

    她换气之间全是冬日的寒，五脏六腑都快被冻成冰了，她猛得咳嗽了几下，直视着温衍，语气冰冷至极“可将军连我是谁都看不清。”

    温衍刚生起的细微笑意僵持在嘴角，被瞬时抹去。

    他走后，琼华才跑进去，抱着姜栗知，眼泪决堤一般得流。

    旦日，栗知要随着温衍上朝的车马一同入宫。

    她一上车便坐在了离温衍最远的位置。

    她没有看温衍，却明显感觉到他在笑，至于是他日常摆出的那一副笑脸还是因为她的这般行为突发的笑，她也分不清。

    “坐过来。”他沉声道。

    栗知无奈得吐了一口浊气，往他的方向挪了一寸，却不曾想温衍突然探身过来将她的腰肢揽住拉到了她的身边。

    又恰遇马车颠簸，她的手臂慌乱中搭在了温衍宽厚的肩上。

    温衍似是被这一举动取悦了，笑得眉目疏朗，一副俊俏公子的模样。

    姜栗知抬手阻止他越靠越近的面容，面露抗拒，“外面都是人。”

    他握着她腰肢的手用力收紧了些，“现在满京城谁不知道你是我的人？”

    “昨日将军可差点要了我的命，将军是忘了吗？”

    “要你的命？我怎么舍得？”

    他尾调高扬，样子就跟花灯节后一样，发了疯后隔天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最后不好回忆只会折磨栗知。

    她也没继续问，反正他也会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