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本是张祁燕为自己选择的埋骨之所。

    但此刻却发展成了一片纷乱的战场。

    各式各色的旗帜漫天飞舞，毫无章法的在战场上左冲右突，时不时的还能掀翻一些自己人。

    除却最开始的那支燕军骑兵和梁义的断头山响马外，战场上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入着来自各处的军队。

    规模虽然不大，但数量却是不少。

    燕军援军、宛阳府府兵、当地土豪家兵、民间义军、从他处而来的宏朝溃兵……

    而张祁燕站在土坡上向更远处望去，在梁城方向上，还出现了更多的燕军骑兵正在向这里前进，从高处看去宛若一股黑色的浪潮。

    如果让那股骑兵冲入战场，那对于场下的这些军队来说将是灭顶之灾，但在此刻众多的军队中偏偏却没有一个将领能够发现危险，并及时站出来对全军进行调度。

    或者说他们也想，但彼此之间互不统属，他们没有那个资格。

    张祁燕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不然会死更多的人。

    想想之前那些燕骑的反应，张祁燕心里清楚，自己斩杀的那名燕军队将身份当是不一般，他当机立断，冲下土坡寻到了一匹无主的战马，策马向战场外围驱驰而去。

    如果能寻到什么能代表那队将身份的物品，倒是能给他带来一些说服力和话语权，就算他没有排兵布阵的本领，但战场中有那么多的将领，总会有人有这个本事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张祁燕终于在一处枯草窝中找到了那名燕军队将的尸身，并在不远处找到了他狰狞的头颅。

    他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在那名燕军队将遍布尘土和血迹的身上来回翻找，直到找到了一枚铜制的腰牌。

    他看不懂这个时代的文字，前身也是个大字不识的人，但张祁燕清楚，那个腰牌上写的一定是这具尸体主人的姓氏或名字。

    张祁燕扒下了尸身上戴着的披膊和笼手，将那尸身上的腰刀横配在自己的腰后，带着腰牌和那颗头颅重新跨上战马回头赶去。

    此刻战场已经极度混乱，张祁燕看到有些士卒已经杀红了眼，不分敌我的胡乱劈砍，而他们的上官和主将则竭尽全力的带着亲卫弹压着。

    张祁燕看到此景后陷入了犹豫，犹豫自己就这么闯进去会被会没走几步就被乱军砍翻，但在他看到远处地平线上升腾起的滚滚尘烟后，他便停止了自己的迟疑。

    再拖下去便来不及了！

    于是他抓着那颗头颅的头发高高举起，一踢马腹，策马冲入了乱军之中。

    “敌将授首！”

    “敌将授首！听到的都和老子一起喊！”

    张祁燕一边纵马在乱军中驱驰，一边举着手中头颅高声怒喝。

    一些士卒在听到吼声后纷纷向那里望去，看到一人高举头颅在阵中往来驰骋，口中还高喊着敌将授首，纷纷醒悟过来，跟着他高喊起来。

    此刻处在这片混乱战场中的燕军本就所剩不多，在看到张祁燕手中高举的头颅后，虽然各个悍不畏死勇武异常，但却因此丢了士气无心再战，手上动作一慢，很快便被面前的宏人士卒们一一就地格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胆！”

    梁义手持丈八点钢枪，在阵中见到这一幕后放声大笑，一枪将面前的燕骑扫下马，然后跟着大吼出声：“断头山的都和老子一起喊！敌将授首！”

    “敌将授首！”

    “敌将授首！”

    有了梁义和他麾下的断头山响马配合，一时间整个阵中都响起了呼声，而这呼声也随着越来越多的士卒加入而变得越来越大。

    直至张祁燕驻马于土坡上后，所有还在阵中的燕军都已被诛杀殆尽，而士卒们的呼声也已达到顶峰。

    一支二百人的燕军哨骑和二百燕骑援军至此尽数被消灭殆尽，但通过地上的尸体判断，己方折损的人手却是接近两千。

    “老冯快看！是燕头儿！燕头儿在那呢！”

    宛阳府兵中，一名骑士手指着土坡激动的大喊出声，一边喊着一边扒拉着身边的骑士。

    “看见了看见了！你别扒拉我！咱赶快过去！”

    另一名骑士不是冯闻真还能是谁？于是两人一边说着，一边纵马向土坡飞驰而去。

    张祁燕感受着几千人的目光，一时有些不太习惯，但远处地面上腾起的大股尘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告诉他现在无暇顾及这些。

    他指着东北方向上被大量骑兵践踏而起的尘烟，冲着土坡下的军队大喊着。

    “向东北列阵！”

    “传下去！全军立刻向东北列阵！”

    在他的指引下，那些骑在战马上拥有充足视野的将领和骑士们率先发现了敌人，立刻寻找起了自己麾下的士卒，想要做出了调整。

    但本就互不统属的各部兵马搅在一起，此刻将不知兵，兵不知将，让场面变得再次混乱起来。

    “步卒立刻向此处靠拢！围绕此处列阵！骑兵立即退出战场！准备冲阵！”

    张祁燕再次大喊着，但这一次并没有奏效，各军将领都着急寻找着自己的部下，根本就没搭理他，只有零星几个麾下人数较少的将领，还有部分头脑还清醒的老兵听从了他的指挥，开始根据他的指令进行了调动。

    眼看着那片黑色的浪潮越来越近，坡下的场面又越来越乱，张祁燕很恼怒，却又无可奈何。

    正在急切之中，两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了自己的视野中。

    “燕头儿！”

    “燕哥儿！”

    正是冯闻真和楼平，他们身后还跟着两名披甲的将官。

    看着几人策马爬上土坡，张祁燕也迎了上去。

    “你们怎么在这？老陆和徐匡他们呢？”张祁燕看到两人满是开心，但看到徐匡等人不在，便开口问道。

    “你刚走没多久我们就遇上了宛阳府府兵，他们说宛阳的哨骑探到了燕军骑兵，宛阳府尹想要立个战功，就集军派人前来阻击。”

    冯闻真指了指身后跟来的两人：“这二位便是宛阳府来的带队将官。”

    得到众人无恙的消息，张祁燕心中松了口气，但依然没有忘记即将到来的危机，听到冯闻真的介绍，他赶忙看向那二人。

    “在下路淮，已见过阁下之勇，情势危急，还请阁下即刻下令。”

    “在下曲毅，阁下吩咐便是，我等照做”

    刚刚两人身处乱军之中，在见过了张祁燕用手持头颅不停高呼，喝止了这场纷乱战局的手段后，路淮曲毅两人下意识的对其产生了信任。

    得到了二人的肯定，张祁燕也没再客套，开始了他的部署。

    此刻土坡上大概有一千多名宛阳府步卒和三百多来自各处的士卒，冯闻真率领二百弓弩手在内立于土坡之上，路淮和楼平各率领三百名步卒持盾握矛在前，将土坡护在身后，张祁燕与曲毅各自率领二百名步卒居中保护弓弩手，亦是作为后备队。

    张祁燕并没有在土坡两侧进行部署，因为此刻正有其他将领自发的带着麾下士卒向土坡处靠拢。

    他们或是整军完毕，或是发现已经来不及继续整军，见土坡地段已经出现了一座战阵，便相继的向可容纳他们的地方涌入，也正是此举，使战阵两侧的空缺被填补完全。

    张祁燕本想再部署一支用来背袭燕军的骑兵，但有过一面之缘的梁义此刻已经不知所踪，便就此作罢。

    燕军即至，土坡前还搅在一起的几支宏人部队，如同热刀切牛油般的被燕军上千名骑兵组成的锋矢阵凿穿。

    铁蹄所过之处尽是残肢断臂，血流成河。

    此刻正在冲锋的燕军骑阵中，那苏图拓万夹着马槊肆意的大笑。

    刚刚在他面前的那些宏人军队，如同孩童般不堪一击，儿郎们仅是一个冲锋便将他们打的丢盔弃甲。

    真不明白仆阑不奢那个废物是怎么被这些宏人军队消灭的！还有慕容阿术！待我拿下这笔军功，定能先你一步抓住那些宏人！

    那苏图拓万心中正得意时，忽然目光一凝，看到了面前不远处的一个土坡，那里已经被宏人构建出了一个不下三千人的简易战阵，就挡在他们冲锋的路线上。

    这让那苏图拓万产生了迟疑。

    自己的那个废物副将仆阑不奢不但被宏人斩了，拨给他的两拨四百骑先锋也被尽数消灭，让他麾下的骑兵直接少了三成，此刻仅剩下了八百多。

    虽然那坡度不高，他也有信心冲垮这些宏人，但是如果就这么冲过去，会影响到冲阵的效果，也会折损掉不少的儿郎。

    不过这迟疑刚在那苏图拓万心中产生，便被他扔到了脑后。

    管他呢！自己手下的骑兵反正都是质子营！多死几个不碍事！

    至此，那苏图拓万心中再无任何顾虑，带领着燕军质子营骑兵，一头撞向土坡！

    而立于土坡之上的张祁燕，也在军阵中拔出了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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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祖独往，阵斩仆阑不奢，透阵而出。”

    ——《旧汉书》.卷一.太祖武皇帝本纪

    “路淮，宛阳人也，胡嘉中为步军校尉。”

    “曲毅，宛阳人也，胡嘉中为步军副校。”

    ——《旧汉书》.卷三十七.路淮曲毅传

    “赫连阿通擢各部族青壮，建五营兵马，世称质子营。”

    ——《旧汉书》.卷七十三.燕军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