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耀听着有些动容，不过这不合规矩，看到徐冬儿，想到陆宸最近待她的不同，他打算把这个重任交给她，“徐姑娘，你的意见如何？”

    徐冬儿知道唐耀不好开口，才会让她做嘴替，她这次没有嫌弃，她看着妇人手中的丝帕，“死者真是夫人的亲生女儿？”

    妇人的嘴巴微微一张，“姑娘这是什么话，不是亲生女儿，我可不会这么疼她，什么活都不让她干，还把家里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她，若她不是亲生的，我怎么会对她那么好。”

    “夫人对她那么好，也有可能因为她能给你们带来银子。”

    妇人的表情一怔，马上变得不自然，老汉忙帮腔道，“姑娘你看错了，她真的是我们二人的闺女，你们若不信，可以问问街坊邻居，他们都晓得的。”

    “她是你们买来养大，再带到京城的，我说得对不对？”

    老汉的喉头上下动了动，唐耀马上明白这是心虚的表现，他的同情不复，换上了恶狠狠的表情，“你们二人玩什么把戏，把本千户当傻子了？”

    妇人的眼皮跳了跳，手不自觉地哆缩，老汉也好不到哪里，徐冬儿虽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他的背躬得更深，二人就立在那，一声不吭。

    徐冬儿开了口，“我听义父说过，有些地方流行冥婚，像死者这种年纪小、模样好的，能卖上个好价钱，唐千户可以往这方面去查查。”

    妇人的脸上马上变了颜色，想到自己刚才还被他们给骗了，唐耀气得肝都痛，废话都懒得说，直接让属下将二人拉了下去，还没见板子，老汉就先招了。

    他们二人原在杨县欢喜楼做琴娘和龟公，妇人叫吴云儿，老汉叫何贵，两人在欢喜楼的时候就对上了眼，成了伴，随着吴云儿年老色衰，他们在欢喜楼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后来二人商量，用手头的积蓄卖个丫头，教她些才艺，日后再卖个好价钱，他们从个农户手中买下了死者，死者原名叫劳小花，他们觉得不好听，就给她改了名，如今叫何凤儿。

    何凤儿今年刚满十五，跟他们也有五年，他们是一年前到的京城，原是听说杨县一带的女子在京城很受欢迎，能卖上好价钱，他们就带着何凤儿来到了京城。

    到了京城后，他们一直在物色合适的买家，之前倒是有几个买家看上了，不过价钱没谈拢，直到几天前，有人出五百两，这可出乎他们的意料，于是他们就将她给卖了，买家给了他们银两后，就将何凤儿给带走了，他们一直以为何凤儿现在应该在哪位贵人的家中吃香喝辣的，若不是看到告示，他们还不知道她死了。

    正巧这个时候有人在跟他们打听哪里可以买得到模样不错的女尸，价钱给得不低，也有一百两，他们就寻思着过来看看，若是没人认领，他们就将尸体领走，卖给那户人家。

    知道真相的唐耀，气得肺都快炸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让属下将他二人狠狠地打了二十个板子。

    殓房外顿时响起凄惨的叫喊声，可是缉查司里的人充耳不闻般无视，倍受打击的唐耀进了书房，一声不吭地在椅子上大刺刺地坐下。

    陆宸已经得到了消息，看到他的这副模样，也懒得去理会，只是问了随后跟着进来的徐冬儿，“你是如何知道吴云儿和何贵不是何凤儿的亲生爹娘？”

    “是吴云儿指尖上的茧，若是寻常百姓，请不起下人，家中的粗活都是自己干，时间一长，手上都会有不同程度的茧，吴云儿的手只有指尖上有茧，而其他部分没有，说明她经常用到指尖，而经常会用到指尖的只有常接触琴弦的人。

    会弹琴的女子除了大户人家的小姐外，就是凭才艺讨生活的人，吴云儿衣着普通，用的却是丝帕，眼睛也习惯顾盼，加上她年青的时候长期使用铅粉，面色要比手背的肌色黯沉，所以她应该是后者。

    至于何凤儿，我检查过她的手，她的手也只在指尖上有茧，说明她经常弹奏乐器，她皮肤白皙，不过身上穿的是普通的衣物，这说明她的家境普通。

    在家中不用干粗活，又可以接触乐器，说明她很受她爹娘的看重。

    起初我以为是哪户普通人家贵养女儿，才会让她学习才艺，吴云儿和何贵出现后，我发觉自己想岔了。

    他们一来，不问何时能抓到凶手，而是急着想将何凤儿的尸体带回家，这让我觉得不对劲，再看何贵的举动，不管他说什么，都喜欢躬着背，这是长期养成的习惯，还有我对吴云儿身份的推测，从这几方面结合，我想到了义父曾跟我提到过扬县一带的风土人情，就很肯定何凤儿并不是他们的女儿。”

    唐耀越听越懊悔，“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堂堂缉查司的一个千户，居然差点信了他们的话，真是窝囊。”

    这话徐冬儿不好接，好在陆宸开了口，“他们二人以察言观色为生，专术有专攻，你会被打动，也不奇怪，你若有那本事，不也干他的活了。”

    陆宸的话让唐耀多少好受了些，“就是，所以他是龟公，我是个拿刀的，这些人的弯弯绕绕太多了，早知道再多打十大板，让他们长长记性，什么人啊，把人卖了就算了，死了也不放过，根本就是个牲畜。”

    徐冬儿不得不承认陆宸的安慰很有效，不过第一次看到陆宸这么和颜悦色地安慰人，她还是有些意外。

    “那二十板打的都不是虚的，够他们躺床上两个月，再打下去，他们只有出的气，挨了这顿打，他们把买家透出来了没有？”陆宸悠悠地道。

    “是个中间贩子，叫牛大路，属下已经派人去捉拿了，找到他，很快就能找到张问天的下落。”提到这，唐耀的兴奋劲也上来了。

    陆宸的表情没有太大的起伏，他的手指在案几上轻响，徐冬儿看得出，陆宸对唐耀的话还有疑虑，不知道他想的是不是跟她的一样？

    “徐姑娘，你也认为买走何凤儿的是张问天？”陆宸忽然问道。

    徐冬儿的心头一动，原来陆宸真的有想法，她不会主动说，不过陆宸已经开始问，她就说说自己的看法。

    “民女以为这宗案子，跟之前的几宗女子失踪案既有关联，又有所不同。”

    唐耀有些心急，“跟张问天没有关系？可我明明记得你说过杀死死者的凶手与杀死卖货郎的是同一个人，而且老岳也说了，他的炭窑很偏僻，寻常人很少会找到那，最关键的是，张问天知道那个地方，光是这些就可以证明张问天就是凶手，现在到处都是缉拿他的画像，他为了掩人耳目，找到牛大路，将何凤儿买下，从而杀害。”

    “杀人的手法一样，不过买人的动机不明，失踪的那些女子目前都没有下落，偏是刚失踪几日的何凤儿却死了，而且尸体被放在很有可能被人发现的地方，这与凶手之前的行事不同，另一个不同之处是，失踪的那些女子都是被拐走的，而何凤儿是用五百两纹银买下的，再者，就是何凤儿与那几名女子的外型特征不一样，她的身子略为圆润，个子也相对娇小。”

    唐耀这会也平静下来，“你这么说也有道理，不过我想不明白的是，如果不是张问天要的人，她为何是被张问天所杀？”

    “她们之间应该交集，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一时没想明白。”徐冬儿坦承地道。

    “所以还得先找到牛大路。”

    “没错。”

    难得他们二人达成了一致，得到肯定的唐耀心情大好，他也不再在陆宸的书房里耗着，出去办事能让他的心事更好。

    徐冬儿又回到了殓房，想从何凤儿的身上找到更多的线索，而殓房里的寒气会让她的头脑更清醒。

    她一直觉得何凤儿的脸有些面熟，先前一直在吵杂的环境里，她没能静下心细想，这会安静的殓房让她一下想到了原因。

    何凤儿的五官貌似霍青莲，不过那天她只是一瞥，也不是十分肯定，夜无双对霍青莲倒是十分熟悉，要不让他来看看？

    可她又用什么借口把他骗过来？总不能说让他过来看尸体吧。

    徐冬儿还在思索，只觉门口的亮光被挡，她回过头看到陆宸，正觉得奇怪，陆宸开了口，“可有新的发现？”

    原来陆宸懂得她重返殓房的目的，被人懂的感觉不错。

    “何凤儿不符合张问天下手的类型，之前失踪的女子一直没有下落，反而是何凤儿的尸体被发现，我怀疑这可能是何凤儿死的原因。”

    陆宸走近，细看何凤儿的尸体，“你是想说张问天从牛大路手中得到了何凤儿后，发现她并不符合他的要求，但他又退不了货，于是便杀了她，若他是为了掩人耳目，应该把牛大路也一并杀了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