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发布:2024-10-05 16:05 字数:3036 作者:雨霖铃
当天晚上顾捕头湿答答的回到衙门,见石中笋身体健壮,盘查了身份后便将他和乔青玉安排住下。
石中笋还在那厢嚷着要给他表弟安排个文职,顾捕头撇嘴“衙门里正正经经的文官都在修堤坝,一个临时工还想领闲差。”
沈流迢倒杯热茶递给他“堤坝修的怎么样了?”
顾捕头接过茶摇头道:“才到哪,还在砍竹子运沙石,整个衙门上上下下加起来才二十几号人,再怎么赶也快不到哪去,好在今日还来了两个外地人。”
沈流迢手掌撑着下巴“我和崔主薄今日查了一天的账本,能用的银子只有不到一百二十两,这些钱又能撑多久?”
“哼”
顾捕头一掌拍在桌上“真是没事找事,从前年年下雨,都是疏通水道,何时修过大坝。今年不给钱不给人,让我们给他修,大不了,不干了!”
“这也是知府大人下的令,知县虽然荒唐了点,但比起知府,还是强上不少。”
一时间静默无语。
顾捕头放下茶杯,走向门外“但愿灾银能早点到。”
第二日厨房一阵叮叮当当,沈流迢迷迷糊糊醒来,只见屋内漆黑一团,点起火折子。她披上外衣,推开房门,门外一片漆黑,无声下着雨,她嗅嗅鼻子,闻到空气中的米香。
膳房里灯火通明,吵吵嚷嚷,她推门进去。衙役们正端着碗大口喝粥,喝完的自行到窗口打粥。崔主薄也在用餐,见到她伸手打招呼“沈典史,今日这么早醒了?”
沈流迢笑了笑“哪有崔主薄早。”
厨娘遥遥见到沈流迢便打了满满一碗粥,殷勤端到桌上,笑道:“这段时间要缩减开支,早上只能喝粥了,晚上我炒两个好菜,犒劳犒劳大家。”
沈流迢将勺子在粥中搅了搅,米粒熬得稀烂,喷香扑鼻。往里吹吹,大口喝起来。不知不觉间,雨越下越大,喝完粥的衙役穿上蓑衣,结行去了河边。
崔主薄喝完最后一口粥对沈流迢道:“顾捕头这几日忙的都骂娘了,咱们过去搬把手。”
沈流迢道:“正有此意”
她回屋里取蓑衣,忽然瞥见屋檐边上那对表兄弟。表哥石中笋正在半蹲着给表弟乔青玉整理蓑衣,举止出奇亲昵,石中笋高大强壮,乔青玉唇红齿白,沈流迢顿时心中有底了。
到了河边,成片的竹子和石块堆在河边,雨水将竹子冲的发青,石块在水里泡的发白。力气大的衙役都在抗石头、筑河堤、疏通河道,而力气小的文官例如崔主薄便帮忙编麻绳。
环顾四周,沈流迢找了把斧头,她将袖子卷到手肘上,抡起斧头把地上的青竹砍成两截。
不一会儿,顾捕头胡子拉碴的领着乔青玉过来“沈典史,此人文弱无力,还是在此跟着你砍竹子吧。”
沈流迢仰头望他,只见他冲自己微微一笑,双眼妩媚迷人。
“行吧……”
沈流迢找了把斧头给他,他双手握着斧柄,手臂颤颤巍巍,沉重而缓慢将斧头举起。
这模样,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让他杀猪。
“行了,你别砍了。”
乔青玉立马把斧头放下“好嘞”
接着他道:“大人,您看我这般柔弱无力,留在这里也没事可做,还是让我回衙门找点事做吧。”
“哼”沈流迢道:“你想回衙门,我还想回呢,回得了吗?”
“那我干嘛?”
沈流迢四处张望“把那些散竹子全部拖过来。”
“哦”
沈流迢重新埋头干活,渐渐身上出了薄汗,手腕酸软。
正准备喝口水,一抬头,乔青玉捏着根细细的竹子在地上拖,一脸有气无力的样子。
“你在干嘛?”
他转头看沈流迢,很无辜的模样“干活啊”
沈流迢将斧头甩在地上“你这也叫干活!”
乔青玉两手一摊“大人,小人真的是从未做过这样的活计,实在不知从何做起。”
“不知道是吧?去!把斧头捡起来,本大人教你干活。”
他一脸不情愿,把竹子扔到一边, 抿着嘴抬起斧头,走到沈流迢跟前。沈流迢盯着他走到面前,捡起一根竹子,横放在木墩上。双手交叠在乔青玉手上,只觉得他手背肌肤细腻光滑,触之如温玉。
沈流迢撇撇嘴,真是个娇生惯养的。她一使劲将斧头高高抬起,啪的一下把竹子砍成两段。
“竹子就是这么砍的,只要用力就行。”
乔青玉转脸看她,睫毛又浓又密,小黑漆扇子一般。
“来,你试试砍一个。”
乔青玉又继续颤颤巍巍举起斧头,咬着牙把一根竹子砍的七零八落。
沈流迢双眉一皱道:“你怎么就学不会。”
她伸手将乔青玉的肩膀摆正,触摸到他的肩膀,上面有突起的肩胛骨,一层薄薄的皮肉,她摸到一个微微凸起的疙瘩,是伤疤。
于是放轻力道,慢慢教他。
“差不多了,你自己找细竹子砍,没那么费力。”
说着,沈流迢重新低头干活。
午休时间,午饭是两个馒头和一碗鸡蛋,石中笋端着午饭送到乔青玉面前,乔青玉眉头一皱“太累了,吃不下。”
石中笋便伸手给他揉肩,其余人看到这幕,都带了些暧昧的眼光,纷纷交头接耳。石中笋赔笑道:“各位见笑了,我表弟是个读书人,没干过活,还望各位多多包涵。”
沈流迢哼哼笑了两声。
乔青玉抬眼望着她,一双眼睛黑漆漆,眉宇有种逼人的锋利。沈流迢发觉,眼前的人不笑的时候,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带着碎冰的距离感。他平时笑起来如春风拂面,让人忽视身上冰棱般的感觉。
晚上回到衙门,厨娘烧了一大缸热水,分给众人洗澡。沈流迢洗漱完后,碰到了知县和师爷,两人正唉声叹气。
原来朝廷的灾银一直没到,知县托了在知府那做账房的同窗询问消息,才知银子被层层剥削,到了知府那已经所剩无几,知府直接推脱说银子还没发下来。
两人长吁短叹“往年再怎么样,知府也会留笔银子给我们度过洪涝,可今年居然一文不给,难道他就真不怕事情闹大了掉乌纱帽吗?”
沈流迢沉默以对,车到山前必有路,她从来不为衙门的事情担心。
出门逛街,随意晃荡,走到张记布庄,遇到了乔青玉。他一身黑衣,淋着蒙蒙细雨,面若秋月,好似一只站在江南烟雨中的狐狸,见到沈流迢,行礼道:“沈典史”
沈流迢问道“怎么你表兄没与你同行?”
“表兄弟也不用时时刻刻同行。”
“可是有事要办?”
“无事闲逛罢了,听说张记的布庄不错,过来看看。”
沈流迢嘴角一挑“何止,张记还有个新开业的胭脂铺,你一定会喜欢。”
门外雨水漫天,布庄内喜气洋溢,各色布匹摆放在架子上,掌柜见他们进来正要招呼。这时一辆马车停在门外,车夫在外面喊道:“掌柜的,新货到了。”
布庄内的伙计鱼贯而出,抬起马车上的箱子朝内走去,掌柜对两人拱了拱手“今日来了新货,招呼不周,两位请先随便看看。”
布庄的摆放陈设与胭脂铺极为相似,只是货品不一样罢了。看了一圈琳罗满目的绸缎,她一转头见乔青玉双眼盯着门外,门外伙计正热火朝天的从马车上搬货。
察觉到她的目光,乔青玉侧头对沈流迢道:“难以想象,偏僻如清水县,开在这里的店,货物居然是从京城直接运来。”
沈流迢沉默片刻道:“要不怎么说张记的老板富可敌国,这点钱对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乔青玉轻轻道:“只是不知为何货物价格订的如此低,从京城到这里路费都不知几何,根本是赔钱做买卖,从未见过这样做生意的。”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轰隆隆一声巨响使得人心头一震,街上行人纷纷躲在屋檐下,布庄伙计加快手脚,脚印湿答答地踩在布庄的地板砖上。
掌柜送了两把伞给他们,只道明日再来。
入夜后雨渐渐停了,天上难得出了半轮月亮。沈流迢翻出箱底的夜行服,束好长发,蒙住面孔,将匕首绑在腰间,从窗户翻出去。
她一路贴着墙根走,一身黑色夜行服与墙壁的阴影完美融合,遇到几个守夜的衙役也因为白日的劳作而睡的昏天黑地。翻出衙门,沈流迢顺着房屋的阴影,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进小水坑,一路直奔张记。
张记布庄外两个灯笼在半空中左右摇晃,她翻墙入内,轻轻落在院墙角,院中堆放一大片防水的褐色布油纸。已是深夜,有间屋子还亮着烛火,她悄悄靠过去,耳朵贴着墙,偷听里面的声音。
“这批拢共是三十二箱黄金,五十箱银子,这段时间雨下的太大了,只能日夜兼程送到南疆。若是误了时辰,上面怪罪下来,我等都要掉脑袋。”
“这些哪能让上面满意,还得尽快筹到下一批钱。”
“不急,正值夏汛,南方到处洪涝,大批大批的银子往下拨,还怕筹不到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