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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琴2
发布:2025-03-21 13:38 字数:11998 作者:天阅短篇
    宋云锦听到消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命人将我绑来,狠狠打了一顿。

    「不是已经处理掉那贱人了吗,为什么她还能见到太子,得了宠幸?」

    太子妃不知道,早在我帮她处理才人时,就已经提前和才人们串通好。她们一个装病,一个装被罚,等到趁太子妃不注意的时候,再回她个措手不及。

    才人们很上道,我也不怕这事被皇后知道,从皇后对太子妃的不满来看,能有人帮着教训她,皇后高兴还来不及呢。

    8

    等宋云锦撒完气,我已经面色惨白,只剩下一点意识。

    我忍着疼痛回去,不知道走了多久,再也支撑不住,晕倒在一个人的怀里。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看到了兄长,他还戴着我送他的云纹玉簪,格外紧张的对我嘘寒问暖。

    我泪目,轻声嘟哝着:「我好想你,为什么要撇下我一个人走?」

    太子以为我是在埋怨那晚他甩袖离开的事,心中大喜:「我就知道你是心悦本太子的。落白,你放心,等你醒来,我再也不撇下你了。」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情深意切。

    我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等醒来后才发现是在太子书房。

    昏迷的时候发生的事,还是下人告诉我的。

    我听了之后紧张了一下,待确定没有喊出兄长的名字,这才松了口气。

    没想到,无意之中说出的话,竟让太子大受感动。

    自从我生病以来,太子日日在床前照顾。相处的久了,他看我的眼神越发温柔,我待他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拘谨。

    躺累了,还会趴在他怀里温柔细语。

    我一个琴师被太子看上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太子府。下人们都夸我好福气,但很快又摇摇头,有太子妃这位善妒的正宫在,我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宋云锦也没想到,我竟会让太子如此重视,她暴跳如雷的来到书房想将我要回去,谁知,竟连院门都进不去。

    我温柔乖巧的样子与嚣张跋扈的太子妃成了鲜明对比,天平会倾向哪边显而易见。

    太子第一次与宋云锦爆发了争吵,两人不欢而散。

    听说,宋云锦回去后将屋里的东西砸了个粉碎,就连房门都坏了一扇。

    她不能教训我,就将和我住一起的妙笛叫了去,狠狠打了一顿。

    我哭着求太子放我回去,不能因为自己,连累了府中唯一的好友妙笛。

    我难过痛哭的样子让太子心痛,他亲自前去要人,再一次与宋云锦发生了激烈争吵。宋云锦气急,拿起一旁的花瓶就向他砸去。

    太子与太子妃彻底冷了脸。

    9

    妙笛被打了个半死,太子命人将她送到我身边,还帮她请了郎中。

    我搂着太子的脖子,感激了他好一会儿。

    在书房住了大半个月,我身上的伤早已好了大半。

    为了答谢他的救命之恩,我特意准备了一桌饭菜,为他弹了一首新作的曲子。

    曲调婉转,春丝萌动,太子看我的眼神越发像着了火。

    眼见着气氛越发浓郁,突然一声高喊,打破了这份美妙旋律。

    「太子殿下,不好了,太子妃晕倒了?」

    宋云锦府中的下人急匆匆赶来,扑通跪在地上:「太子殿下,您去看一眼吧,这几日娘娘总是梦魇,脸色也变得越发憔悴,娘娘赌气不肯让我们告诉您,可眼下已经没办法了呀。」

    「太医呢,可曾说过是什么原因?」

    「就因为太医看不出缘由,奴婢们这才着急啊。」

    太子撇下我,匆忙赶了过去。

    房内顿时变得冷清起来。

    我知道,太子和太子妃从小青梅足马,感情深厚,不可能因为一两次矛盾就心生芥蒂。

    既然矛盾还不够,那我便将刺,再扎的深一些。

    我屏退左右,轻轻抚摸着琴弦,青葱般的手指勾出一段诡异的曲调。

    半盏茶的功夫,一名男子悄悄走了进来。

    「主人,有何吩咐?」

    男子正是那日侮辱我的琴师,他吃了我给他的用蛊虫炼制的药丸,失了神智,成了我忠实的琴奴。

    「被太子宠幸的才人应该有孕了,你去悄悄处理掉,记住要做成太子妃的手笔。」

    「是,主人。」

    10

    宋云锦梦魇那几日,太子一直陪在她身边。

    直到她意识恢复清醒,太子也没再来过。

    我依旧在书房住着,身份却变得尴尬起来。府上下人们见了我,也开始指指点点。

    妙笛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不需要再每日服用汤药。

    面对府中人的议论,我毫不在乎,妙笛却有些着急了。

    「咱们日后可怎么办呀?我倒还好些,回去继续吹笛子就是了,可你就不同了,太子妃已经恼了你,只怕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我轻笑着宽慰道:「不用担心,太子会来的。」

    妙笛不解。

    我没有多作解释,当天就听闻才人失足落水的消息。

    才人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腹中刚满一个月的胎儿也跟着掉了。

    太子大惊,这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啊,命人彻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下人们说出才人是如何落水时,太子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曾经同样失足落水而死的表妹。

    太子大怒。

    怒气冲天的去找太子妃,要问个究竟。

    可是,当快走到太子妃寝殿门口时,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又回去了。

    从琴奴口中得知这一消息时,我有些意外。

    他可是一直盼着有个儿子出生,好稳固自己的地位的。多少次和宋云锦调情时,都急切的盼着她的肚子早点有动静。

    太子虽然是未来的储君,可并没有什么才干。反而他的皇弟们,各个都有出息。

    我知道太子虽然表面云淡风轻,背地里其实气恼的很,生怕那些皇弟太过优秀,把他给比了下去,失了储位。

    「看来,他也并没有多在意自己的孩子嘛。」

    「另一件让你做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回主子,已经悄悄把信递出去了。」

    我满意的点点头,琴奴很自觉的退下了。

    11

    我在书房廊下抚琴。

    曲调随着我的心情不断变换,或激昂热烈,如梦如幻。或温柔细语,让人为之动容。

    当我正投入的时候,太子突然来了。

    「你可是在怨我,这些日子冷落了你?」

    听到太子的声音,琴声戛然而止。

    我起身对他行了一礼,神情激动,语气却带着埋怨的说:「怎么会,奴婢哪敢。」

    太子面色一喜,将我揽在怀中。

    当晚,在半推半就中,我从了太子。

    这晚,我又梦见了兄长,梦见他第一次牵着我的手,教我抚琴的时候。

    刚被他捡回去的那一年,我总是学不好,他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的教,学了很久,终于弹出了一首像样的曲子。

    「罢了,兴许落白不擅长抚琴,学了两年,能弹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可是他不知道,我其实很擅长抚琴。

    我刚出生就被师父收养,刚学会走路就开始玩弄琴弦,三岁正式学琴,六岁就已经能弹出优美的曲调。

    师父见我很有天赋,便将一身绝技传承给了我。师父教的琴,能安抚人魂,更能杀人于无形。传授的琴毒之术,更是世间罕见。

    我刻苦学习了三年,在九岁那年,师父因为太过年老,撒手人寰。

    我从来没见过娘亲,除了师父更没有亲人。

    师父的离开,让我有些迷茫。

    我决定下山,去找找我那从未见过的亲娘。

    可走了没多久,我就迷了路,身上没有银两,忍饥挨饿的熬了两天,在快要饿晕的时候,遇到了兄长。

    兄长将我捡了回去,认我当妹妹,还给我改了名字,入了族谱。

    原本是想骗骗他就走的,可是,慢慢的,我不想走了,想永远待在他身边。

    我不仅骗了他,还对他生出了不该有的感情。

    12

    许是太过伤心,我竟在睡梦中哭出了声。被太子唤醒的时候,我也被自己惊到了。

    我借着悲伤扑进他怀里:「妾身知道太子妃不喜欢我,我不想太子妃不高兴,可又不想离开你。我是不是让太子为难了?」

    「本太子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为难。放心吧,一切交给我。」

    第二天一早,太子直接将我封为良娣,比皇后送来的才人还高一个品阶。

    宋云锦知道消息后,气坏了。

    我前去给她请安时,她拿起案几上的茶杯狠狠砸在我身上。

    顷刻间,衣裙污了大半。

    服侍我的丫鬟吓坏了,犹豫片刻,趁着太子妃不注意跑了出去。

    我面无波澜地看着宋云锦,讥讽道:「太子妃啊太子妃,你也不想想,哪个男子会喜欢一个暴躁的毒妇,以前太子喜欢你是不假,可现在,他喜欢的是我。宋云锦,只要我愿意,太子妃的位置,也会是我的。」

    「放肆!」我的话彻底将太子妃激怒,她上前狠狠扇了我两巴掌,面目狰狞道:「本宫是丞相唯一的千金,是皇家为太子明媒正娶的正妻。你一个贱婢,竟敢骑到本宫头上撒野。来人呐,将她千刀万剐,拿去喂狗!」

    我嘴角轻轻一勾,装作害怕的样子,求她放过我:「娘娘,我不是有意勾引太子殿下的,我们只是两情相悦,并没有要伤害您的意思啊。」

    「两情相悦?你这种下贱的奴婢还想跟太子两情相悦?本宫现在就要拔了你的舌头,看你还敢不敢大言不惭。」

    宋云锦正要与我动手,太子及时跑了进来。

    他将我护在身后,满脸失望的对宋云锦说:「云锦,别太放肆。我要宠幸谁,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做主,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陆景年,你我从小青梅竹马,如今为了这贱婢,竟三番两次的跟我吵架。你说过我是你唯一的女人,你说过你只爱我一人的,这才成婚多久,你就忘了吗?」

    「以前的情意我没有忘,你若安分点,正宫之位会一直属于你。但你若再三番两次的挑衅我,别怪我不念旧情。」

    说完,太子拉着我就要离开。

    太子头一次破天荒的护着她以外的人,她哪那么容易轻易放我离开,扑上来就要阻拦。

    太子气急,一把将她推开,宋云锦没站稳,摔倒在地。

    我背对着太子,得意的对宋云锦一挑眉。

    身后传来撕心裂肺地哭喊声,我强忍着笑意问太子:「太子殿下,就这样离开,太子妃会伤心难过的。」

    「他都把你欺负成这样了,你还替她说好话。」太子略有些不满得瞥了我一眼:「云锦变了,以前的她虽然泼辣,但率真可爱。可自从成婚以后,性子变得越发暴躁,哪还有一点未来国母的风范。」

    我不言语,今天宋云锦受了好大刺激,只怕梦魇之症又要发作了。

    13

    宋云锦哭闹了几日,梦魇之症频频发作,太子都没有去看过他一眼。

    倒不是因为我,太子才不肯探望。而是三皇子突然对太子发难,指责他在城外侵吞百姓田地,害得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皇上大怒,派人去彻查,结果竟比告发的证据还严重。

    太子百口莫辩,被关在府中闭门思过,无召不得出府。

    为此,太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跟前伺候的下人被打死了一个又一个,整个太子府都过得战战兢兢。

    与此相反的,宋云锦反倒忙碌了起来,每天都派人进进出出,鬼鬼祟祟。

    事出反常必有妖,正当我纳闷她在整什么事情时。

    这日,太子妃突然对我发了难。

    她身边的掌事宫女,亲自压着我来到正殿。

    刚迈进门口,还未来得及瞥一眼陆景年和宋云锦,门口那一抹熟悉的身影,陡然惊得我浑身一僵。

    阿娘,她怎会在此?

    明明我已经将她藏起来了。

    不等我多加思索,宋云锦率先开口:「云良娣,你可还认得这个老妇人啊?」

    话音刚落,宋云锦像是终于扬眉吐气了一般,看着我的眼神越发得意。

    阿娘看到我,同样吃了一惊。

    她抖着手,指着我,满眼的伤心和难以置信:「闺女,你,你糊涂啊。」

    原来,宋云锦这几日忙里忙外,是去调查我身世了。

    我怕为兄长报仇会连累到娘,早早将她安顿到了城外一个隐蔽的院子。

    可谁曾想,还是被找到了。

    宋云锦查到我是被云家收养的义女,从小和云家的儿子云墨尘一起长大,而云墨尘是两年前死在太子手里的。

    这么一联系,宋云锦直接想到了我的意图。

    「景年哥哥,枉你如此宠爱她,可她却是来寻你报仇的,她是别有所图的故意接近你啊。」

    「景年哥哥,好端端的你突然被人告发,难道你就没怀疑过吗?她那几个月,可是一直宿在你书房里的啊。」

    太子购买良田,和一系列行贿的账本,全都藏在书房隐蔽的暗格里。

    几件事一牵扯,太子立刻起了疑:

    「落白,你有没有私下联系过皇弟?」

    我强忍着内心的不安,反问道:「我说没有,殿下就会信了吗?」

    「你还敢强行狡辩!」不等陆景年回答,宋云锦生怕太子会心软了似得,抢先一步怒斥道:「云良娣啊,不是本宫故意刁难你,证据已经摆在眼前了,你兄长可是惨死在太子手中的啊,你处心积虑的勾引太子那么久,让本宫如何相信你?」

    「你不愿意说出靠近太子的目的也没关系,本宫让人将这名老妇人带下去严加审问一番,事情也会水落石出的。」

    我心头一紧,双手死死捏在一起。

    她这是拿阿娘要挟我,逼我说出实情啊。

    情急之下,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娘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我知道我已经得罪透了娘娘,可是,您不该拿我的亲人来要挟我啊。求娘娘放过我阿娘,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宋云锦没想到我会这样反咬她一口,当即脸一黑,差点将跟前的茶杯砸在我头上。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你若不是为了报仇,为何会带着你兄长给你的琴一同入府?难道不是为了睹物思人?呀,你该不会跟你兄长有什么男女之情吧?毕竟,你们不是亲兄妹,又是一起长大的。」

    宋云锦这么一分析,越发觉得有理有据:「听闻你兄长仪表堂堂,对你甚是宠爱,每到百花盛开的季节,还会为你簪花呢。我和太子恩爱那么多年,他都未曾为我簪过花。」

    话音刚落,太子猛地一拍桌子,眼中闪烁的怒火就像顷刻间就会扑来的猛兽,让人惊恐万分。

    「来人,把云良娣的琴取来。」

    下人接了命令,很快将琴取来。

    看到琴,我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却又无法阻拦。

    「你进入太子府,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和你兄长,是不是另有私情?」

    知道今日是躲不过去了,我佯装受伤的样子,楚楚可怜道:「你怎么可以轻易相信别人说的话。」

    「你只要告诉我,你是不是心悦你兄长。」

    「太子殿下,我虽然是云家义女,可也是入了族谱的。」

    「入了族谱算什么?只要得到长辈赞同,一样可以结为连理。你只需要说,你是不是心悦你兄长,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

    我喉咙一阵哽咽,强忍着说出「没有」。

    可我眼中隐藏的那抹痛苦,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他当即大怒,让人毁了琴。

    我慌了。

    那可是兄长亲自为我打磨的琴,它承载了太多美好回忆,毁了它,会要了我的命的。

    顾不得太子的不满,我着急的上前阻拦:

    「不要,太子殿下,我真的没有心悦兄长,不要毁了我的琴。」

    双手刚摸到琴,一个硕大的力道将我拽了回去,后背紧贴在一个宽大的胸膛上。

    太子似乎是在耐着性子安抚我:「乖,只要毁了这把琴,我就会相信你。或者,你亲手毁了它,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会既往不咎,你还是本太子身边最受宠的良娣。」

    「不,不要,求求你……」

    我不停地哀求着,矗立在一旁的阿娘不忍见我如此难过,想上前劝阻,却又无能为力。

    最终,太子红了眼,当着我的面将琴摔了个粉碎。

    我踉跄着跪在地上,手捧着破碎的琴,心如刀绞。这半年多隐忍的痛苦和煎熬,也全都倾泻而出,险些哭晕过去。

    整个大殿都战战兢兢,宋云锦却高兴极了。

    「景年哥哥,她这是怀了不轨之心啊,你如今将良娣情郎的定情信物都毁了,只怕她会害你啊。」

    宋云锦拱火,想让太子将我处置了。

    谁知,太子红着眼对她怒吼一声:「滚!」

    宋云锦吓了一跳,脸红了又青,气急败坏地说:「我这都是为你好,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要如此护着她?」

    太子没有搭理她,转而盯着我几乎晕厥的背影,缓缓道:「云良娣身子不适,即日起,待在院中静养。」

    说完,便气匆匆地走了。

    这相当于将我软禁了,太子没有当即处置我,宋云锦很不满,恶狠狠的对我说:「便宜你了,不过你放心,本宫一定不会让你好过的。」

    等殿内的人都走了,阿娘费力将我从地上拽起:

    「好孩子,阿娘知道你心里头苦,知道你迫不得已才跟他们纠缠在一起的。」

    「好孩子,墨尘已经死了,你不能再这么折磨自己,让阿娘心里头难受啊。」

    这琴是不能再带在身边了,我将破碎的琴递到阿娘怀里,随手抹了一把眼泪:「娘,我没有折磨自己,我喜欢待在这里。」

    「娘,你还没来过太子府吧?这里锦衣玉食,一切都很好,我让人给你打扫一间暖房,你就住下来吧。」

    阿娘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住什么住,太子府的恩惠,我这把老骨头可消受不起。」

    我怕宋云锦会对阿娘不利,将她安排在身边她又不肯,只好让妙笛送阿娘离开,叮嘱她找个隐蔽的院子,再雇几个壮汉在家看着我娘,以防不测。

    我肿着双眼回到院中等消息,一直到深夜,都不见妙笛回来。

    我心感不妙,想偷偷溜出去寻。

    可刚换好衣服,太子就酒气冲天的冲了进来。

    「落白,你告诉我,你和你那好兄长,是不是有私情?」

    此时的我恨极了他,强忍着怒火温声道:「他是我兄长,我们怎么可能会有私情呢?太子殿下喝醉了。」

    「那你为何会如此伤心?」

    太子扑上来一把抱住我,扑鼻的酒气让我直想吐。

    我还要急着去寻阿娘,一把推开了他。

    没想到这一推,竟惹恼了他。

    他一把将我提起来扛在肩上,仍在床上。

    我被他折磨了整晚,直到天蒙蒙亮,这才得以脱身。

    我换好衣服,强忍着满身的不适,悄悄溜出太子府。

    在瓦市打听了一圈,终于寻到了阿娘的新住处。

    我加快脚步来到一处隐蔽的院子,刚推开门,就看到阿娘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

    一旁的妙笛衣裙凌乱,一根木簪被横插进脖子里。

    我死死瞪着眼睛看着这一幕,身子一软,扑通跪在地上。

    14

    邻居悄悄告诉我,昨天来了一拨人,折磨了她们好几个时辰才结束。

    「那些个杀千刀的,一看就是官府的人,到底是什么仇怨,要如此狠毒的折磨这对母女。」

    邻居以为阿娘和妙笛是母女。

    她们被折磨时,陆景年正缠着我。

    如果能挣脱开陆景年的纠缠,兴许她们就不会死了。

    到底是我连累了她们。

    我气急攻心,吐了一口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我不知道何时回了自己的寝殿。

    丫鬟说,那日太子醒来,发现我偷跑了出去,气的当即命人将我拿回。

    我问阿娘的尸体呢?

    丫鬟一脸茫然:「没见来的人提起啊。」

    我着急了,阿娘生前惨死,死后怎能不厚葬。死后的灵魂若是不能好好安葬,会变成孤苦无依的飘魂。

    太子将我禁足,我无法走出院子。

    只好将一袋银子交到丫鬟手中,让她将她们厚葬。

    丫鬟很快就回来了,我有些奇怪,问她处理的怎样了?

    丫鬟低着头,眼神躲闪了一下:「良娣请放心,一切无碍。」

    我放下心来,又沉沉的睡去。

    我失了宠,吃食变得很差。大夫来过一次后,便再也没来。

    下人们对我的态度也越发变得敷衍,我的日子似乎一天比一天难过。

    这天,宋云锦突然来了,刚进门她就对我冷嘲热讽了一通。

    我知道,这些暗搓搓的折磨,都是她暗中命人做的。

    她很得意,我却并未将这些折磨放在心上。

    宋云锦也不气恼,自顾自的说道:

    「你那兄长命薄,被狗啃咬而死,当看到他的尸体的时候,你一定很难过吧?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让你的阿娘和小姐妹用同样的方式去陪他了。你兄长喂了狗,你阿娘喂了狼。」

    说完捂嘴轻笑,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

    「宋云锦!」我气得浑身颤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见我如此痛苦,宋云锦笑得更开心了。

    「本宫好久没笑得这么开心了,贱民就是贱民,也配和本宫同住一屋檐下。看到没,这就是你挑衅本宫的下场。」

    宋云锦满意的走了,走前命人一天只给我一顿饭,也不要给我水喝。

    复仇的这段日子里,我第一次怀疑这样做对不对。

    我本可以直接要了他们性命,可那样太便宜他们了,我在意的人一个个惨死,他们必须千倍万倍的遭受同样的痛苦才可以。

    15

    我强力支撑着身子坐起身,问那天派出去厚葬我娘的丫鬟,到底是怎么安顿我娘的。

    丫鬟不仅没有丝毫愧疚,反而一脸的不耐烦:「你娘死活,关我什么事?」

    我狠狠攥着被子一角,片刻后又松开了。

    踉跄起身,从衣柜里翻出一个锦盒,转身递给她:「这是我珍藏的一盒梨膏,据说,一年总共就卖那么几盒,我一直舍不得喝,现在送给你吧。」

    丫鬟以为我在讨好她,忙不迭地接过盒子闻了闻,对我的态度也好了一点。

    「哎呀,良娣您也太客气了。那天我不是不想去安顿你娘,是太子妃娘娘不让啊。」

    我明白了,只怕是这小丫鬟见我失宠,上赶着去巴结宋云锦。宋云锦见我如此在意她们的尸首,就让人将她们的尸身扔进山里,喂了狼。

    我咬着牙,柔声对她说:「这梨膏好喝,我做的梨酥更是一绝。你去我抽屉里拿点银子,买点食材回来,我亲手做梨酥给你们尝尝。」

    听到银子,丫鬟眼睛一亮,很痛快的拿着银子去买食材了。

    我给院中的丫鬟们做了好大一盘梨酥,她们吃的满嘴流油,很是称赞。

    我轻轻抚摸着手腕处缠着的绷带,笑吟吟地看着她们。

    吃吧吃吧,多吃一点,好好珍惜你们仅剩的快乐时光。

    傍晚,我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根笛子,这是妙笛生前留下的。

    乐理都是相通的,我最擅长的是琴,笛子只能试着吹出那段操控琴奴的调子。试了半天,直到几个丫鬟眼神空洞的推开房门,恭敬的朝我一拜,我这才停下。

    「主人,请问有何吩咐?」

    我满意的勾了勾唇角,不枉我放了那么多血才做成的蛊毒。

    16

    我整整病了两个月。

    太子忙着解除禁足的事,没来看过我一眼。

    听说我生病的这些时日,太子妃一改往日粗暴的脾性,温和了不少。

    她脱下华贵的衣服和凤钗,换上还是千金时穿的衣裙,准备好一支舞曲,试着与太子修复关系。

    两个人回忆起了很多往事,再加上宋云锦因长时间梦魇导致的憔悴,太子当即心软了下来。

    太子到底还是没有彻底厌弃她,当晚就宿在了太子妃宫中。

    自从和太子重归于好,宋云锦表面装作一副温柔的样子,还大度的又为太子纳了两个妾。

    丫鬟说起这些时,小心查看着我的脸色。

    我面无表情的命人去买了一些草药,又让人重新为我寻了一把琴,思忖着他们有多久没听我抚琴了。

    拿到琴,丫鬟说起府中的一件怪事。

    一个琴师不知道为何突然暴毙,死状惨烈,怪吓人的。

    我不语。

    他吃了蛊毒做的药丸,性命只有三个月。想要活命,只有继续吃下药丸才可以。

    生病的这两个月,我也不闲着,整日的做蛊毒。

    现在,府中大半的下人,都成了我的人。

    我让人将宋云锦故意折磨我的事悄悄告诉了太子,再加上对他思念成疾,如今只怕是快不行了。

    太子吓坏了,似乎终于想起了我。他当即撇下正在议事的大臣,朝我这跑来。

    此时的我正软若无骨的坐在廊下抚摸着琴弦,皮肤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太子远远看到我,心疼坏了。

    「落白,是我忽视了你。为何不早点让下人知会我,你可是在怨我吗?」

    我瘫软在他怀里:「臣妾有愧,没有早点告知殿下自己的身世,害得殿下伤心痛苦。可是,有一点请殿下一定要相信,臣妾是心悦你的。」

    说完这些话,我差点呕出来。

    陆景年却激动坏了:「我就知道,本太子是将来的储君,你怎么可能会不心悦与我。」

    太子撇下大臣来看我的事,很快传入宋云锦耳中。

    那些大臣悄悄溜进府中,跟太子商量解除禁足的事,实属不易,他却为了一个贱妾撂下大臣跑了。

    宋云锦又妒又气,随手掀翻了桌子:「好你个云落白,只剩一口气,竟然还能翻身,本宫小瞧你了。」

    17

    我重新得宠,太子的禁足很快也被免了。

    自从禁足取消后,在丞相的帮助下,太子干了几件得脸的事,总算挽回了一些名声。

    太子变得忙了起来。

    这天,宋云锦在府中举办赏菊宴,让妾室们一同参加。

    宋云锦化的妆很浓,黑眼圈是盖住了,可眼里布满的血丝却清晰可见。

    宴会举行到一半时,有人提议让乐师演奏一曲,宋云锦当即朝我看去:「何必请乐师这么麻烦,本宫府中的良娣可是一位出色的琴师,是随本宫一起陪嫁过来的,她一人就能抵百人。」

    「云良娣,你可愿为众人弹奏一曲?」

    宋云锦看似和颜悦色,眼中对我的不满和不屑却怎么都盖不住。

    好不容易能找到一个奚落我的机会,她可不会放过。

    我如她所愿,当即应了下来。

    可是,不等她对我发难,曲子才刚弹到一半时,她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曲弹完,她这才醒过来。

    宋云锦梦魇一直不见好,头一次睡得如此深沉,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

    「云良娣的琴曲,还是一如既往的悦耳动听。本宫有些乏了,都散了吧。」

    回去之后,宋云锦就以听了我的曲子能安睡为由,命人让我前去抚琴。

    宋云锦并没有让我坐着的意思,我依旧像往常一样,跪坐着为她抚琴。

    我知道,她这是在提醒我呢,即便成了良娣,依旧是她的奴婢,别想着翻身做主人。

    这一弹,就是到黄昏。

    宋云锦头一次破天荒的安睡了一整个下午,她打着哈欠起身,让我明日再来。

    半夜太子妃又梦魇,头痛睡不着,便命人又将我请了过去。

    果然,只有在我弹琴的时候,她才能安睡。

    她似乎找到了折磨我的法子,总是以梦魇为由,让我没日没夜的为她抚琴。很快我的身子便吃不消,没了精神为她抚琴。

    我想歇一日再去,可宋云锦身边的掌事宫女暗讽我矫情:「你以前不就是做这事的,怎的成了良娣,就变得矫情了?」

    身边的宫女想为我说话,我制止了她,强忍着不适去了宋云锦的寝殿。

    我吃力的弹着琴,腹部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很快我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18

    等再次醒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自己的寝殿,身边的宫女全都跪在一旁抹眼泪。

    我虚弱的问她们怎么了?

    哭的最狠的大丫鬟抽噎着对我说:「良娣,您小产了。都怪太子妃,非要让您为她抚琴,她这是故意要害您呐。」

    「良娣放心,已经命人去宫里通知了,太子殿下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这事随着太子的归来传进了深宫,又一个孩子没了,皇后也坐不住了。

    当即下了一道旨意,命太子妃闭门思过。

    太子和太子妃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变的疏离。

    也不知道是谁将太子妃善妒的消息散播了出去,京城内议论纷纷,皇上当朝问责了丞相,丞相的脸面都被丢尽了。

    丞相夫人来探望女儿,本想劝劝她,谁知一提到侧妃妾室,宋云锦就炸了,砸烂了很多东西。

    宋云锦的梦魇更严重了,整日疯疯癫癫,最癫狂的时候,竟然啃食自己的手指。

    丞相夫人觉得女儿病的奇怪,细细盘问了府中的下人,立刻怀疑到我头上。

    丞相夫人前来探望我,她深深看了我一眼,目光幽深道:「在这深宅大院里,旁人看不出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却看得出。」

    「你能瞒得了太子,却瞒不过我们这些深居在后院多年的妇人。你老实告诉我,云锦的疯病,是不是和你有关?」

    「丞相夫人多虑了。」我怎么可能会承认呢?

    这几日接连抚琴,我早已将她的魂魄搅得七七八八,接下来,就该让她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这孩子来的可真是时候,我怎么可能让仇人的孩子出生呢?

    最后一次为宋云锦抚琴的时候,我特意服用了导致滑胎的药,孩子就这么借着宋云锦的手没了。

    丞相夫人冷哼一声:「传闻,先皇时期,有人修炼邪术,只用一把琴,就能扰乱人心。起初只有一人修炼,后来修炼的人多了,越来越多人遭殃,死于非命。一时间整个北疆惶恐不安,先皇派出精锐将修炼邪术之人全部绞杀,至此天下太平。」

    「先皇虽然已命人全部绞杀,但总有一两个漏网之鱼。是不是呀,云良娣?」

    难怪。

    直到听丞相夫人说完,我终于明白师父为什么反复叮嘱不要轻易在外人跟前用琴了。

    也终于明白师父为何很少下山,原来他所学所用的琴术,是被世人不允的邪术。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即便明白了事情经过,我也不肯承认。

    「哼,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只要你死了,我女儿就会康复。」

    「来人,将她拖出去,即刻仗杀!」

    丞相夫人带来的几个家丁正要上前将我拖走,我院中的下人们全都围了上来,将他们拦住。

    丞相夫人怒了:「大胆奴才,我是丞相夫人,是太子的岳母,你们竟敢干涉我的命令,全都给我滚开。」

    不管丞相夫人如何怒吼,我院中的下人们全都一动不动。

    我半躺在病床上,冷笑道:「丞相夫人,有一点你说对了,我的确能扰乱人心。我不仅能扰乱人心,还能控制他们,杀了你。」

    「你,你敢!」

    不理会丞相夫人明显的慌乱,我对琴奴一声令下:「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片刻间,房内血雨倾盆,丞相夫人在惊恐中被人一刀毙命。

    19

    丞相夫人死在太子府的消息很快传入丞相耳中,他快马加鞭地跑到丞相府来质问太子。

    此时的太子早已被我完全勾了魂,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护着我。

    太子将府中下人提来一一审问,没一个人能说出个所以然。

    丞相气恼不已,亲自将他们圈禁起来审问,结果一夕之间,府中的下人死了一大半。

    这下,太子和丞相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丞相气的要上奏讨伐太子,太子却将他贪污的罪证交了上去。

    两个人狗咬狗,事情越闹越大,最后一个被贬,一个被废。

    对于这件事,整个国都唏嘘不已。

    陆景年自从被废后,脾气变得很差。

    而我对他冷漠的态度,更让他痛苦焦灼。

    另一边,对所有一切一无所知的宋云锦,日日啃食自己的双手,某天突然清醒过来,看到满是白骨的双手,吓的彻底疯了。

    后来,她不慎跌入池塘,一命呜呼。

    20

    自从宋云锦死了,我总是提不起精神。

    我的琴声能杀人与无形,可到底不是什么正统的东西。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再加上我用蛊毒做了那么多药丸,蛊毒同样在我体内累积,早已到了无药可医的程度。

    陆景年以为我病还没有好,四处巡逻了不少物件想逗我开心。

    可是,他对我越好,我越是无精打采的不想理人。

    解决了一个宋云锦,我对陆景年也没了敷衍的耐心,对他的厌恶也不想再隐忍。

    反正他已被我彻底勾了魂,不会拿我怎么样。

    曾经送兄长的云纹玉簪,我找了个由头要了过来。

    他一个昏庸无能又残暴的人,有什么资格戴我送给兄长的玉簪。

    被他毁掉的琴,我也当着他的面修好。

    我开始对他冷言冷语,对他的厌恶丝毫不加遮掩。

    陆景年整日惶恐不安,痛苦不已。

    我失去兄长的痛苦,如今他也体会到了。

    我本以为看到他们遭受折磨而死会很痛快,可当他们真遭受了报应,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天晚上,我梦见了兄长,他劝我放下仇恨,重新生活。

    「我从来没有恨过他们,娘也没埋怨过你。」

    「这些年,我对你渐渐生出情愫。我见你对我并不反感,就想等攒够了聘礼,就去跟族长说,等得到长辈的赞同后,就跟你说出我的情意,娶你为妻。去公主府抚琴,本想着能尽快攒够聘礼,谁成想……」

    睡梦中,兄长的身影渐渐模糊,有些话我没有听清。我着急了,努力伸着耳朵听了好一阵,才终于听清。

    「……我悄悄存的银钱,全都藏在厨房密封的罐子里,你将它拿去,离开这个地方吧。不管我在不在你身边,我都希望你能快乐的生活下去。」

    兄长的身影渐渐消失,我猛地睁开双眼,坐了起来。

    醒来看着空荡荡的床头,我哭的声泪欲绝。

    趁着所有人都还在熟睡,我带着玉簪,一把琴和一支笛子,出了府。

    21

    来到曾经居住的老宅。

    我在厨房密封的罐子里,果然找到了兄长存下的银钱。

    里面有很多铜板和碎银子,还有两个元宝,一看就是攒了好久的。

    我将屋子打扫干净,晚上抱着罐子沉沉睡去,梦里,全是曾经和兄长一起生活的甜蜜时光。

    第二天起床后,我置办了一身嫁衣,将房间布置的喜气洋洋,抱着兄长的牌位,请街坊邻居来喝喜酒。

    他们站在院中,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一商量,全都坐了下来。

    他们吃的唉声叹气,我却高兴的合不拢嘴。

    族长闷了一口酒,长叹一口气:「墨尘这孩子,打小就孝顺。两年前他跟我说,要攒银钱娶你的时候,我还高兴的等着喝喜酒呢。」族长顿了顿,眸光星星点点,晦暗不明:「如今,总算吃上他的喜酒啦。」

    说完,一杯酒仰头全都灌了下去。

    四周人的筷子全都停了下来,我脸上挂着笑,眼中的泪却再也抑制不住喷涌而出。

    这场喜宴,最终在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哭声中结束。

    阿娘和妙笛的尸体早已没了下落,我带着兄长的牌位回到长大的地方,带他见了见我那死去好久的师父。

    我想带着他四处看看,可没多久,朝廷动乱。

    听说,昔日的废太子已经沦为乞丐,整日疯疯癫癫的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太子之位空悬,其他皇子蠢蠢欲动,内部之间的争斗此起彼伏。

    我只好安静的待在山上,等了几日,精神越来越差,只好冒着危险,小心翼翼回了京城。

    长途跋涉回到我们的家,我再也撑不住了,一头栽倒在床上,再也没醒来。

    朦朦胧胧中,我又看见了兄长。

    他站在院中,温柔地看着我,一旁还有阿娘和笑得一脸灿烂的妙笛。

    我冲过去抱住他们。

    时隔那么久,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