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雀2
发布:2025-03-23 21:10 字数:10434 作者:天阅短篇
是啊,我做过别人见不得光的外室,他不要是对的,因为我太脏了。
可是,我还是想报答他,可现在我这个样子,只有这副姣好的身子能有些用处了;
我红着眼眶望着他,“我我现在除了这个也没什么可以报答你的了。”
听到这话,顾一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他把被子给我盖好,然后自己打了个地铺。
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他才闷声闷气的开口,“我不是欺负女人的人,我做的这些也不用需要你报答。”
“以后咱俩就搭伙过日子,你不愿意嫁给我等你病好了,咱俩就结拜做兄妹,以后我在给你找个好的婆家。”
“你放心,就算你不愿意嫁人,我也会一直养着你。”
“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我不会饿着你”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我默默听着。
窗外的蛙鸣曲折蜿蜒,在寂静的夜里清晰明了。
我听见自己轻轻的声音,“我愿意的。”
我愿意嫁给你的。
顾一沉默下来不在说话;
最后在他厚实的呼吸声里,我渐渐睡了过去,也睡了这些年最安稳踏实的一个觉。
8.
因着大病初愈,我做不了什么农活。
所以平日里就在家里收拾屋子,做做饭,甚至还在院子里种了一些小菜。
闲来无事,我让顾一给我买了些针线布头;我会做些绣活儿,一个还可以卖几个铜板,虽然不多但也能贴补些家用。
等我更好一些后,顾一也没让我下地做农活;
我知道,他是怕我听见那些于我不好的风言风语。
其实我不在乎。
比那些更难听的话,我也听了几年了;
可是顾一在乎,他执意不肯,我也不坚持。
好在我那些绣活儿卖的不错,也弥补了我的愧疚。
我同顾一就这样搭伙儿过起了日子。
一开始他坚持打地铺,我让他上床,他不肯,于是我把被褥也抱下去和他一起睡地铺;
他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怕我冻病了,只好听我的乖乖上床睡。
他浑身僵硬躺着像根木棍,我看着看着就笑了;
他窘迫的问我笑什么。
我不答只是贴着他的身子,看他没反应随即便将头靠在他胸口上,他紧张的身子动都不敢动,心跳声震到我的耳膜。
我只是高兴。
他不明白我高兴什么。
我只是高兴,也会有人担忧我的身子安危;
我只是高兴,终于有一个人在乎我是否受寒,甚至超过他自己。
9.
我以为,我会一直和顾一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下去,不会再和顾珩有交集。
可一年后,我出去卖绣活儿回来。
刚进屋就看见顾一低着头跪在地上,而顾珩此时手里正拿着我的绣品,眼神晦暗不明。
那一瞬间,我仿佛感觉到了我的血液被凝固。
顾珩的到来,就像是一盆凉水,将我从头浇到尾,让我从这场虚幻而真实的美梦里醒了过来;
此刻,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字:逃!
可是我却又清醒的知道我不能逃,我若是逃了,顾一怎么办?
顾珩也看见了我。
他就像招呼一只小猫小狗一样冲我招手,我僵硬着身子,硬着头皮慢慢挪动着走向他。
他十分有耐心的站在那里看着我,比起去年,他今年似乎更成熟稳重了一些,连些许情绪都不曾外露;
我走过顾一身边是看见他的身体动了一下。
我心也跟着颤抖一下,忍不住脚步停住。
可是顾珩还是等的不耐烦了,他一把把我拉扯进怀里,修长的手指紧紧的掐在我的腰上。
“夭夭,委屈你在这里待了这么久,现在我来接你回去了。”
我本来在强忍耐着不适,此刻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世子,不不可以,奴奴婢已经嫁人了!”
他不以为意的坐下,神色冷淡的看了一眼顾一后开口,“无妨。”
他拉着我坐在他腿上,手环在我的腰间,修长的指尖轻点,那炙热的温度此刻透过衣衫一寸一寸灼烧着我的肌肤;
在顾一面前,我已经死掉的羞耻心此时又冒了出来;
我紧紧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可是顾珩却眸色渐深,他的拇指按上我的唇迫使我张口后,不顾这是人前,倾身便吻了过来。
我伸手推拒他却被他一把抓住。
这一刻我知道,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全没了。
可是,能不能不要在顾一面前。
顾珩忽然手抚摸了一下我的脸,神色不明的掐住我下巴,“夭夭,你哭了?你不愿意?”
我茫然的摸了摸我的脸,我哭了吗?
顾珩突然暴怒的站起来,我被他搂在怀里,看着他猛地一脚将顾一踹翻在地。
我猛地拉着顾珩的手,大喊了一句不要。
可是这样惹得顾珩更生气,他随手拿起一边桌子上的粗瓷碗,狠狠地砸在顾一额头上。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看她?你也配心疼她?”
所以,是因为顾一听见我哭了,忍不住抬头看了我一眼吗?
我知道,我现在越是哭,顾珩就会越生气。
可是我能忍住哭声,却怎么忍不住汹涌而出眼泪。
顾珩终于忍耐不住从身旁侍卫手里拔出刀朝着顾一砍去,我喊了一声不要,不管不顾的推开顾珩,扑在顾一身上。
10.
那把刀,此时硬生生停在我脖颈前;
我散落的一缕青丝,被这锋利的刀给割断,缓缓的飘落在地上;
顾珩此刻的神色,难看极了,眼里的怒气快要淹没我。
我害怕的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顾一默默跪直了,撑住我的身体,用他的手推开顾珩横在我脖间的刀。
刀很锋利,他的手被割破了一条口子;
顾珩看着我们的动作一言不发;
终于他冷笑了一声,将刀扔在地上,然后一把我拽过去;
我踉踉跄跄的跌坐在他脚边,手被地上的沙砾磨破了皮,可我却不敢再发出一声痛吟。
顾珩抬起我的下巴,“夭夭,你别告诉我,你对这个下贱的奴才动心了?你喜欢上了他?”
我闭了闭眼,心里还想再挣扎一下,“世子,他对你来说只是一个低贱的奴才,可对奴婢来说,他却是我的夫;奴婢已经和他成过亲,拜过堂嫁给他了;现在奴婢是他的妻子,奴婢也和他已经行过周公之礼了;所以奴婢不配再侍奉世子。”
我以为这些话可以打消顾珩想带走我的念头,可是顾珩却只是轻笑了一下。
“夫妻?行周公之礼?”
“我的好夭夭,这才多久居然也学会骗人了?你说与他是夫妻?可是夭夭你不知道吗?顾一根本不能人道,来,告诉我,你与他如何周公之礼?”
我震惊的瞪大眼睛,忍不住抬头看他,
顾珩眸色深深,一眼看去像是望不到底的深渊。
他俯在我耳边轻笑,“夭夭,你可是我的人,我又怎么会舍得把你嫁给别人呢?”
“我早就知道顾一有隐疾,他只不过是我拿来应付杜明月的权宜之计罢了”
他轻轻吻了吻我的眉眼,然后把我抱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我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唇角划过一抹苦涩的笑,最后认命的将头靠在在他肩膀上。
顾一还是沉默的跪在地上,直到轿子的门帘落下,他才消失在我眼里。
11.
马车里,顾珩将我放在塌上后,便坐在旁边不说话只是一直盯着我;
我知道,他在等我服软认错;
我也知道,我拒绝不了;
所以我主动攀上他的肩膀去吻他;
我的主动让顾珩似乎很受用,神情十分惬意;
我跪着将身子靠在他的肩上,哆嗦着求他,“世子,能不能不要杀他?”
顾珩只是拍了拍我的头,“夭夭,你要乖”
我知道这是他拒绝的意思,我只得努力的贴着他,讨好他。
“求求您,世子,求您不要杀他,我把他当亲哥哥;我不爱他,世子,我不爱他的。”
顾珩终于笑了。
他说,好啊。
他撩开帘子,喊了一声顾一。
那个高大的身影低着头走过来。
顾珩戏谑的看着我,“顾一,以后你还是来做我和夭夭的车夫吧。”
顾一沉默了很久,然后闷声应是。
马车赶了起来,顾一坐在外面,而我在马车里,正被顾珩压在身下,被迫承欢。
我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顾珩抿着嘴望着我,脸上辨不出喜乐,只是他的动作一下比一下更用力;
我整个人仿佛快要被他撞碎;
最后,他低头埋在我的耳边,轻语,“好夭夭,你发誓,说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我把眼泪咽进肚子里,手用力的揪着身下的狐裘,“世子,夭夭爱您,夭夭永远不会离开您。”
他伸手抱住我,魅惑般命令我,“叫我顾珩。”
我看着不停晃动的门帘,轻轻的喊他,“顾珩,我爱你。”
12.
我成了顾珩的第一个妾。
按照规矩,进门那天我要给主母敬茶;
可是杜明月才生产完,还没出月子,不能见风,所以不能见我。
但她却不想让我好过,所以她趁着顾珩不在便命人让我在她的院门口跪了两个时辰。
直到顾珩下朝回府前,才让我走回去。
我的膝盖和腿早已没了知觉,站都站不起来,还是身旁的丫鬟扶着我我才能慢慢的走两步;
廊下打扫的丫鬟们看着我,鄙夷的笑着。
“不要脸的爬床奴才秧子。”
“真是个狐媚子,都嫁人了,还能勾的世子纳了她。”
“嗤!”一个略高些的声音响了起来,嘴里尽是嘲讽,“世子只不过是图一时新鲜罢了,这种货色,即使做了世子的妾,也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贱婢!”
我回头看去,一个容色出众,打扮出挑的女子,捏着桃红的手绢不屑的横了我一眼。
身边的丫声音轻轻在我耳边低语,“那是少奶奶打算献给世子的侍妾”
我了然。
如果不是我,想必此刻她已经是顾珩后院里的姨娘了,是我挡了她的路。
所以她嫉妒我看不惯我也是理所应当,她以为做顾珩的妾是福气,可她却不知这福气我情愿不要,都送给她,只要
只要什么呢?我什么都要不了。
顾珩回府后,先是去正院看了看杜明月和他们的孩子;
杜明月生下一个儿子,是顾府的嫡长孙,集万千宠爱。
可她还没出月子,顾珩就把我接了回来;可想而知,此时的杜明月该有多么生气。
可是即使如此,她也只能磋磨我,却不能冲顾珩发火。
因为妻子怀孕后,不能与夫君同房,那么自然该主动为夫君纳妾。
接我回来抬妾,顾家的长辈即使不赞同,可也都装聋作哑。
你瞧,即使高贵如杜明月,现在也只能受困于小小宅院,受困于世人对女子的道德枷锁之中。
13.
顾珩晚上来了我房里;
看着我红肿的膝盖,他沉默了一会儿后淡淡开口说了一句别留下疤。
我低头应是,然后就不再说话。
顾珩坐了一会儿,突然间就发了气。
他把我推在床上,让我背对着他,不顾我膝盖的伤,动作发狠像是要将我撞碎。
我虽然不明白他为何生气,但我知道我此刻只能顺从。
事后,我遍体鳞伤的躺在床上,十分狼狈;
他穿戴好衣服,走之前,看着我,面无表情,“夭夭,我对你够好了,你别不知好歹。”
我赤裸的手臂在月光下,上面的青紫淤痕显得更加吓人。
听见一声关门的声响后,我才落下一滴泪。
是啊,他对我已经够好了,是我不知好歹。
第二日,顾珩差人送了一堆东西过来。
华丽的衣服首饰,亮丽的胭脂水粉。
院子里的下人个个都说,顾珩很宠爱我。
这个事情传到了前院,听说杜明月气的摔碎了一套茶盏。
晚上的时候,顾珩来到了我的房里,但却不再似之前那般凶狠,反而对我十分温柔;
他不停的对我说他爱我,让我不要离开他;
他说我是他看着长大的,所以我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顾珩对我越来越好,他不顾世俗礼仪,把我的吃穿用度,提的和杜明月差不多;
我请求他收回这些多余的赏赐,可是他不肯。
我生辰那天,他还亲手为了做了一盏灯。
他举着灯,灯下是他尚有一丝少年气的脸。
他少有的目光缱绻,“夭夭,生辰快乐。”
从未做过这些粗活的顾珩,此时手指上是细碎的划痕。
让我想起我还是三等丫鬟的时候,那时还小在长身体。
我总是饿,有一次给顾珩倒洗脚水,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我怕极了,怕顾珩觉得我粗俗不懂规矩,怕他把我赶出去。
可是顾珩只是把他的点心递给我。
而且从那天开始,他每天都会留一盘点心给我。
他洗脚,我吃点心。
有一次我吃的慢了,他洗脚的水已经凉了;
可是他没有说,等我发现的时候看他,他却冲我挤了挤眼睛,狡黠的笑了一下。
那时的顾珩,也才十七岁。
我接过顾珩手里灯,恍惚中竟发觉眼前的人和十七岁的脸渐渐重合。
顾珩做的这些,我应该感动的,可我又不能感动。
我想恨他,可我又不知道,这样的顾珩让我该如何恨他。
14.
我生辰第二天,顾珩告假休沐。
他说一直呆在府里闷,今日便带我出去散心。
顾一坐在马车前赶着马车,目不斜视,没有看过我一眼;
我也一样。
可即使这样,顾珩还是莫名踹了他两脚,只是因为回府下车时,我没扶稳不小心踉跄了一下,顾一伸手扶了我一把。
顾珩吃醋了,下了马车就丢下我独自离开了。
我知道我此时我该去哄他,可是我就是觉得很累,所以我早早上床睡觉了。
等值夜的丫鬟都下去了,我才偷偷从袖口掏出一张纸条。
那是顾一扶我的时候偷偷塞进我手里的,
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歪歪斜斜——后日三更西南门见。
我的心忍不住的快速跳了起来。
后日是杜明月孩子的满月酒,那日会邀请很多人,到时候顾珩他们所有人的目光也都会在孩子那里。
也许我可以趁这个机会和顾一一起逃走;
我忍不住反问自己,“真的可以逃吗?但是逃走了后又去哪里呢? 如果被抓到顾珩一定会杀了我的吧?”
在乱如拨浪鼓的心跳声中,我又坚定的安慰了自己,“陶夭夭,你逃吧,随便去哪里都行,就算结局是也不要再做一只没有自由的笼中雀。”
如果可以飞翔一次,
即使是最后一次,
也是笼中雀求不来的自由。
15.
最后我还是失约了。
其实我早就收拾好了细软,在等待约定时间到来时,我却忽然在饭桌上忍不住恶心呕吐起来。
顾珩当时在陪我用餐,他急忙起身将我扶住,连忙让人去请了大夫。
大夫来的时候,他的袍角还沾上了我吐出来的一丝秽物。
可是在大夫给他的喜讯里,他忘记了要去更换衣物,只是紧紧的握着我的手,笑的像个傻子,“夭夭,你听见了吗? 大夫说你怀孕了!我们有孩子了。”
我恍惚的看着他,只觉得他的笑那么的不真实,心突然的就慌了起来,我的孩子难道以后也要和我一样吗?
我的声音细若蚊蝇,“世子,我可不可以不要这个孩子?”
他没听清,问我在说什么。
我却失去了再次开口的勇气。
我知道,我的命,是没有顾家子嗣重要的。
最终,我还是扯出一丝笑,“太好了,世子,我好高兴,我有孩子了。”
那晚,我坐在床前一夜未眠。
第二天,我请求顾珩带我去寺庙上香,为孩子祈福。
顾珩同意了。
我看见了站在马车前眼袋乌青的顾一。
他伸手过来想扶我。
我却看也不看他,只是把手递给顾珩;顾珩见我的动作后笑的嘴角咧到后脑勺,甚至还得意的看了顾一一眼。
顾一的手直直的僵在那里,像是被风干的木头。
16.
那天回去后,我就一直在府中养胎。
其实,也不太养的好。
自从杜明月知道我怀孕后,几次三番的找借口让我去她的院子给我立规矩,或者让我去祠堂抄佛经。
有时候,我还会被杜明月罚跪;
罚得最狠的一次,她身边的嬷嬷把我从台阶上推了下去。
虽然只有两层台阶,但我还是摔的很重;
然而大概真是我的命硬,即便我摔得那般严重,孩子却一点事也没有;
后来这件事被顾珩知道了,他跑去和杜明月大吵了一架,杜明月被气的直掉眼泪,委屈着说要和离,还喊了马车要回娘家;
可是顾珩却不慌不忙。
他笑着对我说没有孩子时,他还会怕杜明月这一套,但现在杜明月有了孩子也就有了牵绊,她还能跑去哪里?
即使是杜家,也不会让她住多久的;像他们这等世家的联姻,一荣一损早已是绑在了一起的。
果然,杜明月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看着顾珩得意的神情,我沉默的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一时之间有些怀疑,这个孩子到底该不该来到这世上。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我的肚子越来越大。
但杜明月没有善罢甘休,不是今日克扣我的吃食就是明日让我去罚站;
可是折腾来,折腾去,不知为何,这孩子就是没事。
到了快临盆的前一月,我忽然间莫名的心慌起来,执意想去寺庙里上柱香。
顾珩拗不过我,休沐时带着一堆人陪我出去;
可是我站在马车前,心跳的更慌了;
我扶着腰左右看。
最后顾珩想扶我上车,我拽着他的袖口,带着一丝希冀,“世子,你什么时候换了马夫?顾一呢?”
顾珩沉默了一下,随后他笑了笑,“我不知道,他找到我说不干了,说是要回老家,我就让人把他的卖身契还给他,把他放回去了。”
我将信将疑。
可是一旁的马夫也附和说顾一回了老家,看着那张憨厚老实的脸,我最终还是放下了提着的心。
顾珩扶着我笑,“夭夭怕什么?我还能把他杀了不成?”
听着‘杀’这个字,我的心猛地咯噔一下,看着顾珩温柔的脸,又开始心慌起来。
那天晚上,我睡觉梦见了顾一。
梦里他穿着我给他做的衣服,微笑着看着我,只是我看见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刀,此时血染红了他的衣裳。
他冲我挥了挥手,张了张嘴想对我说什么但最后却什么也没说,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怎么追都追不上,然后梦就醒了
17.
顾珩信誓旦旦的对我说顾一是回家了。
可是杜明月却拿来一张纸扔到我身上,满脸嘲讽,“陶夭夭,你如今倒是过的逍遥自在了,只是可怜了你那个老相好;哦对,你还不知道顾一死了;顾珩骗了你,他杀了顾一,而害死顾一的凶手就是你这个朝三暮四的女人”
我不敢相信,颤抖着手拿起那张纸。
这是顾一的卖身契,是顾珩说已经还给了顾一的卖身契;
杜明月还在我身旁继续说着,“他就是死在顾珩给你脱籍那天,可是明明最该死的人应该是你啊,为什么你现在却活得好好的;可怜了顾一被扔在乱葬岗里,恐怕尸身早被野狗吃了个精光吧!”
我的耳朵嗡嗡作响。
脱籍。
那就是我上香前三天的事情;
我扶着床,只觉得头越发的重,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身边的丫扶着我,我顾不上杜明月恶毒的目光,和身边人的阻拦。
“不,我不信,我要去找他。”
“不能乱葬岗不能”
不能把他就那样丢在乱葬岗,他那么高,草席裹不住的。
现在天凉,晚上他会冷;
我要把他找回来,我得把他找回来。
我想起我难过时顾一笨拙的安慰,他说他不会卖了我。
想起月事时他替我洗衣服,生辰时给我煮的鸡蛋,想起他在田间干活,还不忘把好看的蝴蝶野花带回来给我。
想起他默默举在半空的手。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该死的人是我?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夭夭,夭夭别闹了!”
我回过神,便看见顾珩一脸担忧的扶着我。
想到是他杀了顾一,我忽然恨意涌上心头,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你为什么杀了他?!为什么?!”
顾珩被我打的偏过头去,杜明月惊呼着扑过去被他一把推开。
他握住我的手,“夭夭,顾一他该死,他不该想要带走你。”
我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下,“可是我没走,顾珩,我没走啊!”
他冷漠的钳制住我,“夭夭,你是没走,可他动了这个念头,他就该死!”
我不想在听顾珩说话,杜明月说的没错,是我害了他,是我该死!
我的肚子忽然一阵绞痛,旁边的丫惊呼一声,“陶姨娘要生了!”
顾珩慌了神,他抱着我想将我扶到床上躺下,我却不肯的拼命挣扎。
顾珩红着眼对我保证,会把顾一的尸体找回来安葬;
我在一阵剧痛中狠狠掐住顾珩的手,指甲深深的陷进去,“不,我不信你,顾珩,我要自己去找”
顾珩看着我的眼睛和我对视良久,他无奈闭了闭眼然后冲着外面大吼,“来人,去乱葬岗把顾一的尸体给我抬回来!!”
他回过头看着我,“夭夭,这样可以了吗?”
我不说话,躺在床上,咬牙忍着下体传来的一股一股的疼痛,嘴里有着腥甜的味道。
稳婆来了,她请顾珩出去,顾珩不肯;
她让我用力,我不愿意配合。
场面就这样僵持住;
半个时辰后,外面的护院终于喊了一声,“世子,顾一抬回来了。”
18.
我立刻坐起来,顾珩让人把他抬过来。
我看着他胸口已经干涸的血迹,和不曾闭合的双眼,心如刀割。
旁边的护院还在小声和顾珩说话,“世子,真是邪了门了,这小子眼睛我怎么也闭不上。”
我把手放在他冰冷的眼睛上,心里暗暗道,顾一哥,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你先去吧,我随后就来。
手拿走后,他的双眼已经紧闭。
旁边护院瞪圆了眼睛,而顾珩却一直看着我;“夭夭,够了。”
我抓着他的手。
“顾珩,我求你,把他好好安葬了。”
顾珩沉默着。
我疼的汗珠滚落,
他终于点头,“好。”
我笑着松开他的手,“顾珩,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
别再骗我了。
在撕裂的痛苦中,我感到一丝解脱;
我听见产婆大喊用力,听见身边的丫鬓在说流了好多血。
可是我真的好累,活着好累啊;仅仅是活着,就好像耗费掉了我所有的力气
恍惚中,我好像看到了小小的妹妹,三岁的妹妹,穿的破破烂烂,她伸出手喊我姐姐。
旁边的顾一也笑着朝我伸出手,“夭夭,快来”
我笑着伸手,刚想说好,耳边却传来了顾珩的声音,“夭夭,不要”
顾珩一直在我耳边说话,“夭夭!陶夭夭!你醒醒,你不想看看我们的孩子吗?你不能把我一个人留下!”
他好吵,吵的妹妹都不耐烦的走了;
顾一也要走了,但他还是回头看了看,说了一句话,“夭夭,别再记挂我了,好好活着。”
我忽然有了一丝力气,用尽这最后一丝力气终于听见一声婴孩儿的啼哭。
我睁开眼,看见顾珩哭的稀里哗啦的脸;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顾珩,我好累。”
他握着我的手,又哭又笑,“夭夭,求求你,你别睡,你别睡”
他的眼泪落在我手心里,“夭夭,你醒来,我放你走,你别睡好不好?”
走?
走去哪里?
我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19.
我没有死,却也不算活;
就这样不死不活的躺在床上。
我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却没有办法做出反应;
我听见顾珩和我唠叨,
他说他给我们的孩子取了个名字,叫顾耀,谐音,也是希望他未来能如骄阳般耀眼。
他说杜明月对我的磋磨他都知道了,他不顾两家反对,执意要和她和离;
他说他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就觉得我很可爱,也很可怜;
他说他本来是想照顾我一辈子的,为什么最后会这样?
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顾耀是陶夭夭永远做不到的梦;尽管他是我的孩子,可是他是顾家的子嗣,所以他日后可以活得自由自在。
而我只能做个物件,随便被摆在哪里。
大概是因为杜明月的磋磨并不是第一天发生了;
顾珩不是蠢人,他明知道他的宠爱会带来什么,可他却不在乎。
他不在乎我想要名分的请求,因为在他眼里我是他的东西,无论什么称呼都不重要。
错的是被明媒正娶,高高在上的杜明月吗?
错的是女人吗?
不,我没错,杜明月也没错,错的这个当下对于女子的苛责。
顾珩可以把我看成一盆花,一颗草,觉得好看就折下来。
他可以毫无顾虑的说那是对我的照顾;
也许是吧。
20.
我躺了三个月;
醒来时,杜明月抱着孩子坐在我旁边。
看见我醒了,也只是淡淡的瞟了一眼,“醒了?”
我浑身无力,还是尽力说了一句谢谢。
杜明月无奈的笑了一下,“陶夭夭,你是真的没有心。”
我沉默着看向她怀里的孩子,孩子此时正睡着,十分安逸。
杜明月把孩子抱过来递给我,我只是默默别开头。
陶夭夭,不能看,看了,你就走不了了。
就像杜明月说的,我也许真的是没有心。
杜明月意味不明的看了我一眼,最后还是把孩子抱走了。
临走时,她逆着光回头看我,“顾珩三天后就会回来,你想走,要快。”
我闭了闭眼。
谢谢你。
杜明月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你真的愿意放下这里的一切离开?你不怕顾珩伤心?”
我不说话,杜明月等了一会儿,还是离开了。
我强撑着力气吃饭。
机会只有一次,杜明月也只会帮我这一次,杜家不是小门小户,不是顾珩想和离就能和离。
但只要有我在一天,顾珩就不会和杜明月好好过日子;
所以即使我醒了,我也依旧装作沉睡。
直到顾珩这次被派到别处去办差,我才让人联系了杜明月。
我求她替我逃出去,告诉顾珩,说我死了,遗体火化埋了。
从此以后,我和顾珩死生不复相见;
没了我,杜明月也可以高枕无忧。
我踏上马车时,回头看了一眼,仿佛看见了跟在少年顾珩身后的自己,小心翼翼,亦步亦趋。
看见我跪在他跟前,求他能不能一辈子只做他的丫鬟。
我不想做他的通房,也不想做他的姨娘;
我只想做那个和他一起吃点心的三等丫鬓。
顾珩不肯。
顾珩觉得他可以保护我,
所以他便不顾我的意愿折断了我的翅膀,囚禁了我的灵魂。
21.
马车渐渐远离顾府,路过城门时,我听见阵阵马蹄声响起,耳畔传来顾珩熟悉的声音,“来一盘梨花酥,少放糖,我夫人吃不了太甜的。”
马车和他擦肩而过,风吹起帘角,看着他错过去的那张熟悉的脸,我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顾珩,对不起。
中途趁着马夫休息时,我拎着东西,悄悄上了另一辆马车。
我不相信杜明月,而且这是我唯一能离开的机会,我不想发生一点意外。
这辆马车直达边塞,这里民风淳朴,守寡的女子也比比皆是,因为驻军的将军严明,不许手下的兵惊扰平民妇孺,我就这样在这里落脚。
我买了一方小小的院子,花钱在马奴手里买了一个十岁的小姑娘;
她就像那时候我,小小的,瘦瘦的,每日沉默着在院子里忙成陀螺;
我们很少有话语交集,偶尔闲了,我也会教她做做绣活儿。
春去秋来一晃而过,转眼就是三年;
我也曾从京城来的游商嘴里听说顾府走水,顾家大世子的爱妾死在了这场火里;
顾世子得知后当场便吐了血,昏迷了三天才醒过来。
他们说,顾家世子不相信那个爱妾已经死了,四处贴告示找人,三年过去,还没放弃。
我沉默听着、不置一词。
杜明月还是没有和他和离,但是她现在握住了顾府的经济大权。
我偶尔能看见打着杜家旗帜的车队路过,谈起杜明月,个个都对她赞誉不绝。
真好。
不爱顾珩的杜明月,活成了别人口中高不可攀的名门世子妃。
我从来没有恨过杜明月,我也不恨任何人。
我甚至都原谅了自己。
只是现在的我只想在边城,了此一生。
22.
半年后,我在卖绣活儿时,听他们说顾家世子爷不见了;
据说和家里吵了一架,顾家老爷气的要把他划出族谱,那之后,顾珩就不见了;
我心里有些慌,只想快些卖了绣活儿离开。
可是绣庄的娘子拽着我的手,非要给我说媒;这不是第一次了,我们熟了以后,她常常试图给我介绍小相公。
我推脱说自己是个寡妇不适合在成亲,她却满不在乎,“这城里寡妇多了去了,要是个个都如你一般守寡,那这天下男人岂不是都得打光棍儿!”
我屡屡拒绝,她以为我是不喜欢五大三粗的汉子。
不想她再拉我去相亲,我只好推脱说自己喜欢文静书生。
这可把绣庄娘子愁坏了。
这边城大多都是糙汉兵官,这文静书生可真是稀罕物儿。
可现在她兴致勃勃拽着我的手往后院去,我挣都挣不开,
“夭夭,你别犯傻,难不成你真要给你那死鬼夫君守一辈子活寡?那样可真就是太遗憾了;人嘛,要学会及时行乐,我给你说这小相公不仅一表人才,还识字会写书,难得是他也是鳏夫,比你也长不了几岁!我瞧着呢,挺配你的”
我听着心慌,只想走人。
可是娘子一路生拉硬拽带我进了后院。
迎面却看见了记忆中那抹熟悉的身影。
23.
顾珩长身玉立在庭院中,黄沙从脚边随风漫过;
他看起来风尘仆仆,十分狼狈,一点也不像顾府那个风光霁月的世子爷。
我顿时失去了声音,愣愣的看着他。
他慢慢的朝着我走过来,“夭夭,别怕。”
当顾珩握住我的肩膀时,我才发觉我在发抖。
绣庄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此刻只有我和他。
我抬头看着顾珩,三年没见,我竟发现他那头凌乱的发丝里含着丝丝发白,可是他也才二十七啊。
我不敢问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只能顾左右而言,“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顾珩沉默从怀中拿出一块帕子。
那是我卖的绣品。
他伸出手轻轻抱住我,“夭夭,我就知道,你没死。”
“夭夭,别怕我,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夭夭,对不起。”
顾珩说他和顾家已经没有关系了,他现在只是顾珩,不是我的世子。
他说他不回京城了,陪我留在边城,只做一对儿平凡夫妻。
他说再也没有人可以决定我的生死,他也不能。
他兴高采烈,眼里带着光。
可是说着说着,他沉默下来。
我轻轻摸了摸他有些沧桑的脸,擦掉他的眼泪,没说答应也没说拒绝
24.
后来,顾珩还是走了;
那一天,我站在屋檐下,看着他远去的消瘦身影,一滴泪从眼中缓缓划落;
我爱顾珩,可我却再也不能爱他;
横亘在我们二人之间鸿沟不仅仅是身份和地位,还有顾一的命,这也是我和他无法挽回的罪孽;
为此,我将付出一生去偿还。
他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