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的毒舌前男友   >   第四章 暗刺
第四章 暗刺
发布:2025-05-29 10:37 字数:2942 作者:简州
    经籍库那场无声的交锋之后,书院里的空气似乎更紧了些。

    王瑾等人虽不敢再公然对沈砚如何,但背地里的动作和愈演愈烈的流言,都让裴琰感到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他对沈砚的关注,也从最初纯粹的敌意和不甘,变得掺杂了更多探究和……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他需要一场胜利。一场堂堂正正、无可辩驳的胜利,来驱散心头的阴霾,也来……彻底打断沈砚那不断上扬的势头。

    机会,在刑名课的实践日降临了——模拟审讯。

    地点设在“问心堂”。此堂不大,光线从高窗投入,显得有些幽暗。

    正中一张条案,两侧各置一椅。

    堂下旁听席位上,学子们屏息静气。今日的主持兼“嫌疑人”,是素以严厉著称的李博士。

    李博士换了身略显寒酸的商人袍,坐在“受审”椅上,眼神闪烁,手指不安地搓着衣角,已然入戏。

    他扮演的是个涉嫌走私、惯于撒谎的杂货铺老板,黄远。

    抽签定序,轮流上前,限时一炷香。

    轮到裴琰时,他深吸一口气,拂平官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迈步上前。

    落座前,他眼角扫过旁听席。言子玉和卫恒对他用力点头。王瑾那几个则抱着手臂,一副等着看笑话的嘴脸。秦王萧承泽坐得笔直,神情专注。晋王萧承礼也含笑望着他,那眼神,带着期许,又或者……别的什么。

    还有沈砚。他坐在角落,徐静坐在他旁边,双手紧握,手背都绷紧了。

    而沈砚本人……依旧是那副样子,垂着眼,看不出在想什么。

    裴琰收回目光,心头杂念被强行压下。他调整坐姿,目光如电,射向对面的“黄远”。

    “堂下何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所操何业?”裴琰开口,声音沉稳,带着官威。

    “小、小人黄远……城、城东开杂货铺的……”李博士扮演的黄远,将一个紧张又带点油滑的小商人演得活灵活现。

    裴琰心里冷哼,面上不动。他不急着直捣黄龙,而是慢条斯理地问起了家长里短,铺子营生,邻里关系。问题一个接一个,听着寻常,却如同织网,在不经意间探查着对方的底细。

    “黄掌柜,”裴琰指节轻叩桌面,“卷宗有记,你平日收铺,爱去城西‘忘忧酒馆’喝两杯?”

    “是、是,小酌,小酌怡情嘛……”黄远搓着手,干笑。

    “上月初三,亥时之后,可在酒馆?”裴琰紧跟着问。

    这正是案卷记录的关键时间。

    “在、在的!那天……几个老主顾请客,多、多喝了几杯……”黄远眼神开始飘忽。

    “哦?”裴琰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气压迫过去,“人证呢?酒馆伙计?同席酒客?总有人记得你吧?”

    “这……天黑,人多,又喝多了……实在……记不清了……”黄远额角开始冒汗。

    裴琰紧逼:“记不清?还是根本没去?!子时左右,西城门那边,可有人见过你?!”

    “没有!绝没有!”黄远如同被踩了尾巴,立刻尖声否认,“小人戌时末就回家了!西城门?去都没去过!”

    裴琰心底冷笑。要的就是你这句!

    他故意模糊时间和地点,步步紧逼,就是要逼出这个斩钉截铁的否认。

    等会儿沈砚若是想查西城门的线索,有“黄远”这句话在前,看他如何自圆其说!

    接着,裴琰又貌似随意地问起进货渠道,话锋一转,落在了南边。

    “……听闻你店里,有些南边来的新奇货?哪位客商供的?可有凭证?”

    “小、小本生意,没凭证……”黄远眼神躲闪,“南来的客商……人来人往的,记不清了……”

    “当真记不清?”裴琰声音一沉,带着威胁,“黄掌柜,想清楚了再答!私通南蛮,偷运违禁,这罪名……”

    “没有!绝对没有!”黄远再次激烈否认,声音都变了调,“小人做的都是正经本分的买卖!绝不敢跟那些……来路不明的南蛮子有牵扯!”

    目的达到。裴琰满意地收回了目光。他要的效果,就是让“黄远”死死咬住“绝不与南方有关”。看沈砚等会儿怎么查!

    计时香恰好燃尽。

    裴琰起身,对着“黄远”冷哼一声,向上首夫子拱手,退回席位。

    “裴兄厉害!”言子玉立刻凑过来,满脸兴奋。

    卫恒却皱着眉,低声道:“裴兄,方才问话,诱导之意……过重了。”

    裴琰不置可否,目光投向即将上场的沈砚。

    他倒要看看,他布下的这些明枪暗箭,沈砚要如何接!

    沈砚安静起身,走到堂前,行礼,落座。整个过程,不见半分紧张。

    他没有立刻发问,只是静静地看着对面的“黄远”。那目光,清澈,平静,却像无声的流水,一点点渗透过来,让刚刚松了口气的“黄远”又莫名地紧张起来,手心开始冒汗。

    “黄掌柜,”沈砚终于开口,声音平和得像在叙家常,“你说,上月初三晚,戌时末离了酒馆,便直接回家了?”

    “是、是啊。”黄远忙不迭点头。

    “酒馆在城西,府上在城东。”沈砚手指在桌案上轻轻一点,“路途不近。按规矩,需得穿过朱雀大街。我记得,当晚兵马司有夜巡,盘查甚严。黄掌柜……可曾遇到?”

    “黄远”一愣,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呃……天黑,我……我许是走了小路……”

    “小路?”沈砚语气不变,“城西通往城东的小路,需经过‘鬼愁坡’。那地方……黄掌柜一人醉酒,也敢独行?”

    “我……我……”“黄远”语塞,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他之前为了否认去过西城门,把回家时间说得太早,此刻竟被这看似寻常的路线问题给问住了!

    沈砚并未在此纠缠,话锋一转:“黄掌柜还说,从不与‘来路不明的南蛮子’打交道?”

    “对!绝无此事!”“黄远”立刻应声,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这就奇了。”沈砚拿起桌上的“证物清单”,动作不疾不徐,“查抄你店铺后院时,发现一批货物残渣。里面,验出一种‘血藤’粉末。此物产自南疆雨林,气味特殊,当地部族常用作特殊标记。”

    他抬眼,目光落在“黄远”瞬间惨白的脸上:“黄掌柜这‘正经生意’,倒是……一直做到了南疆腹地?”

    “我、我那是……别人寄售的!对!是寄售!”“黄远”慌乱辩解。

    “哦?”沈砚微微倾身,声音依旧平静,“何人寄售?何时寄售?可有文书为凭?”

    一连三问,如同三记重锤,彻底击溃了“黄远”的心理防线。“黄远”张口结舌,冷汗直流,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裴琰坐在下面,脸色早已阴沉得能拧出水。

    沈砚这家伙!他根本没踩自己设下的任何一个陷阱!他完全避开了西城门的时间点,也避开了具体的南方客商身份,反而从看似最不可能出错的“回家路线”和“货物来源”入手,用最简单的逻辑和最冷僻的知识,就将“黄远”逼入了自相矛盾的死角!

    这不仅让“黄远”的证词彻底破产,也让他裴琰之前那些刻意诱导的问话,显得……愚蠢至极!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四周投来的目光。王瑾那幸灾乐祸的表情僵在脸上。言子玉目瞪口呆。卫恒眉头紧锁。晋王脸上依旧带笑,那笑意却让裴琰背脊发凉。秦王则毫不掩饰地对着沈砚点了点头。

    最终,扮演“黄远”的李博士,也只能对着沈砚,苦笑着摇了摇头,算是“认栽”。

    计时香,甚至还未燃尽。

    周夫子让沈砚退下,然后,他看向面色铁青的裴琰。

    “裴琰。”

    “……学生在。”裴琰站起身,手指在袖中握得死紧。

    “方才审讯,可有心得?”

    “……学生……”

    “审讯之道,在于去伪存真,而非预设立场,强求其证。”周夫子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以言语诱导,或可得一时之利,却易陷入偏颇,反为真相所误。你心思敏捷,锋芒毕露,是好事,但,”他话锋一转,“过于注重技巧,反失本心。望你好自为之。”

    这番话,虽未明说,却已是将裴琰刚才那些小动作批驳得体无完肤。

    字字句句,如同鞭子,抽在裴琰脸上。

    火辣辣的疼。

    他又一次,在沈砚面前,在所有人面前,输了。输得……体无完肤。

    他猛地抬头,想去看沈砚的反应,却只看到那人正与徐静一起,低声说着什么,缓步走出了问心堂。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未曾投向他。

    那份被彻底无视的感觉,比任何嘲讽都更令他窒息!

    裴琰死死攥着拳头,指甲陷入掌心,留下深红的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