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的毒舌前男友   >   第五章 锋芒
第五章 锋芒
发布:2025-05-29 10:51 字数:3011 作者:简州
    “问心堂”那场审讯,留给裴琰的,是刻骨的难堪。

    没能绊倒沈砚,反倒被夫子点破了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心思,成了笑柄。

    尤其是沈砚那副自始至终波澜不惊的模样,更像是一根刺,深深扎进了裴琰的喉咙里,让他呕得要死,却又吐不出来。

    他跟沈砚这梁子,算是彻底不死不休了!

    接下来的日子,裴琰把自己逼成了一张拉满的弓。

    经义策论,字字千钧;骑射武备,挥汗如雨。他眼睛里布满红丝,下颌线条绷得死紧。他要在所有方面,堂堂正正地赢回来!必须赢!

    这股近乎自虐的狠劲,旁人看在眼里。

    言子玉好几次想拉他去城里听曲散心,都被他一个冰冷的眼神冻了回去:“不去!没空!”

    卫恒旁敲侧击劝他:“裴兄,过刚易折。那沈砚……”

    “我的事,无需你多言。”裴琰硬邦邦地打断。他知道卫恒是好意。但他听不进去。他脑子里只剩下那一个念头,如同疯长的野草:赢!

    很快,又到了书院的骑射课。

    地点设在书院西郊的马场。

    西郊马场,秋风卷起尘土,空气干燥而凛冽。

    学子们换上利落的劲装,摩拳擦掌。

    裴琰牵过自己那匹神骏的踏雪乌骓,翻身跃上。

    那匹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的骏马感受到了主人的战意,兴奋地打着响鼻。

    他今日要在这片场地上,洗刷前耻!

    他俯身,拍了拍马颈,低喝一声:“驾!”

    乌骓马嘶鸣一声,四蹄腾空,如黑色闪电般冲了出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裴琰伏低身体,与马几乎融为一体。

    百步之外,红心靶子在他眼中迅速放大。

    就是现在!他猛地侧身,拉弓,搭箭,引弦至满月!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不见半分迟滞!

    “嗖——!”

    羽箭离弦,带着破空的厉啸,如同流星追月,正中靶心红点!力道之大,箭羽嗡嗡作响!

    “好!”

    “裴首席好箭术!”

    场边爆发出热烈的喝彩。武备教习也满意地捋须点头。

    裴琰猛地勒住缰绳,乌骓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他胸中那股被压抑多日的恶气,终于随着这一箭,稍稍纾解。

    他抬起头,目光如利剑出鞘,直直射向场边那个准备上马的青衫身影。

    轮到沈砚了。

    他挑了匹看着不起眼的枣红马。上马的动作……实在称不上熟练,甚至有些笨拙,引来场边王瑾等人毫不掩饰的嗤笑。

    裴琰也冷哼一声。果然,泥腿子就是泥腿子,就算读书有点歪才,这等需要家世底蕴支撑的骑射功夫,定然是……

    他心里的想法还没转完,场上的情形却让他瞳孔猛地一缩。

    念头未完,场上的情形却让他瞳孔骤缩。

    沈砚伏在马背上,不知对那枣红马低语了什么,那马竟奇迹般地安静下来。随即,沈砚双腿轻夹,枣红马奔跑起来,速度不快,却异常平稳。

    沈砚并未刻意追求速度,姿态松散,仿佛只是随意骑行。

    但就在进入射程的一刹那,他整个人的气息倏然一变!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眸,瞬间凝聚出骇人的专注!

    他甚至没有明显的瞄准动作,只是在马背起伏、身体达到某个微妙平衡点的瞬间,手腕一抖!

    弓弦轻响,几乎微不可闻。

    “咻!”

    那支箭,没有厉啸,甚至看着有些绵软无力,轨迹也有些飘忽,像一片被风吹起的落叶……

    然而,下一息,在全场死寂、落针可闻的静默中,那支箭,正正地、不偏不倚地,钉入了靶心!

    更让人窒息的是——它竟擦着裴琰那支箭的箭羽边缘而过,险险地没有完全劈开,却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刮痕!

    风停了。

    裴琰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死死盯着靶心那两支靠在一起的箭,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几乎停止跳动!

    怎么可能?!这绝不是技巧!这是……这是……他甚至找不到词来形容!运气?巧合?可世上哪有这么巧的运气?!

    “沈兄,好箭法!”

    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是秦王萧承泽。

    他站在不远处的观望台上,对着沈砚的方向,含笑颔首,眼中激赏之色,毫不掩饰。

    沈砚在马上对着秦王遥遥拱手,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平静得让人心头发堵。

    “裴老弟不必介怀。”一个更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晋王萧承礼。他不知何时已来到裴琰身侧,脸上带着温和安抚的笑意,“此等或凭侥幸的雕虫小技,终非正道。似裴老弟这般根基扎实、弓马娴熟,方是将来栋梁之材应备的功夫。”

    晋王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蜜糖的软针。

    裴琰听着,心里更不是滋味。什么叫侥幸?什么叫雕虫小技?

    他裴琰赢得光明正大,沈砚超了他就是歪门邪道?这算什么道理!

    可他偏偏无法反驳,只能硬邦邦地回了句:“殿下说的是。”

    王瑾等人更是气得脸都绿了,看向沈砚的目光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裴琰拨转马头,再也待不下去。

    他怕再待下去,自己会控制不住那股将沈砚从马上揪下来狠狠揍一顿的冲动!

    骑射课上的“意外”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裴琰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无法挣脱的怪圈。

    无论他如何努力,无论他准备得多充分,在课堂辩论、案例分析、甚至是一些需要奇思妙想的智力游戏中,沈砚总能以一种……他无法预料、甚至无法理解的方式,与他分庭抗礼,甚至隐隐胜出。

    一次关于“修订《使奴法》”的辩论。

    裴琰引经据典,从宗法、人伦、国家稳定的角度,阐述了维持现有法条的必要性。

    他的论证无懈可击,连周夫子都暗暗点头。

    沈砚却只问了一句:“裴兄可知,律法所依,是冰冷的条文,还是……活生生的人心向背?”

    随后,他用极其平实的语言,讲述了几个因《使奴法》而家破人亡、甚至被逼为盗的底层案例,没有激昂的控诉,却字字泣血,让在场许多出身优渥、从未接触过底层疾苦的学子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又一次,是分析一桩前朝的“无头悬案”。

    裴琰从卷宗、证物入手,条分缕析,最终推断出一个逻辑上最有可能的凶手。

    沈砚却拿出一份看似毫不相关的……当地数百年前的《水文地理志》,指出案发地当年存在一条隐秘的地下河道,再结合卷宗中一些被忽略的细节——如死者鞋底的特殊水藻残留,大胆推测凶手是利用了这条河道,制造了不在场证明,并将真凶指向了另一个……所有人都没怀疑过的人!

    他的推论太过惊世骇俗,却又在细节上严丝合缝!

    一次又一次。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在两位皇子或赞赏或莫测的目光中,在朋友的担忧和对手的嫉恨里,裴琰被迫一次次地直面沈砚那种……无法用常理揣度的才华。

    那不再是运气,也不是什么旁门左道。

    那是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对事物本质的洞察力,一种能于无声处听惊雷、于无光处见日月的……天赋!

    承认这一点,对裴琰来说,比任何一次失败都更让他痛苦。

    他的骄傲,他的自信,他从小到大建立起来的优越感,在沈砚那看似平静、实则锋芒毕露的才华面前,被一点点地……碾碎了。

    但在这愤怒和不甘之下,某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紧紧缠绕住了他的心脏。

    那不仅仅是不服。

    或许……还有一丝名为“忌惮”的寒意!

    那日傍晚,裴琰独自一人从经籍库出来,心中依旧在回味着课堂上又一次被沈砚驳倒的憋闷。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下意识地走在回廊的阴影里,不愿被人看到自己此刻难看的脸色。

    就在经过一处僻静的月亮门时,他脚步猛地一顿,侧身隐入旁边的假山后。

    前方不远处的垂柳下,秦王萧承泽身边那个不起眼的小内侍,正将一个小巧的、封得严严实实的黑色卷轴,递到沈砚手中。

    沈砚接过,并未打开,只是对着那内侍微微颔首,内侍躬身一礼,便迅速转身,消失在暮色里。

    沈砚也拿着那卷轴,快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裴琰屏住呼吸。那是……秦王给沈砚的东西?如此隐秘?

    心中的惊疑未定,眼角余光却又瞥见更远处,一棵巨大的梧桐树后,似乎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影很快又消失了,但裴琰认得那身形轮廓——是晋王萧承礼!

    他也看到了方才那一幕?!

    暮色迅速地漫上来,吞没了垂柳下的余光,也彻底隐去了梧桐树后的踪迹。

    裴琰依旧站在假山后的阴影里,周遭只剩下晚风穿过枯枝败叶的簌簌声响,带着秋日特有的凉意。

    他抬头,望向那片被染成灰紫色的天空,连最后一丝霞光也已散尽。

    天,彻底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