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结束。周夫子立于堂上，宣布结果。

    “此次考核，案情远超预期，诸生临危不惧，协力查证，难能可贵。”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裴琰和沈砚身上，“伍号组，裴琰、沈砚，临危受命，深入险境，勘察细致，推断大胆，逻辑严谨，更难得的是能摒弃前嫌，通力合作，最终寻获铁证，破获御批要案。经我与诸位教习及两位大人商议，评定为——甲上！”

    甲上！最高评级！

    堂下一片哗然，随即爆发出低低的议论。震惊、佩服、难以置信，种种情绪交织。

    王瑾等人面如死灰。

    周夫子看向裴琰：“裴琰，你律法功底扎实，临事有决断，危急时刻能挺身而出，已有独当一面之风范。”

    他又转向沈砚，眼神复杂：“沈砚，你心思敏锐，洞察入微，学识广博，不拘一格，屡出奇思，乃破案关键。望你日后能将此才智，用于正途。”

    最后，他总结道：“此案昭示，刑名之道，既需严谨法度，亦需不拘一格之洞察。裴琰之‘正’，沈砚之‘奇’，相辅相成，刚柔并济，方是克难断案之要诀。望尔等谨记。”

    他还特别表扬了柒号组（卫恒、言子玉）和捌号组（徐静和林一）在各自方向上的出色表现和对主案的有力支持，也给予了不错的评级，再次强调了协作的重要性。

    学子们陆续散去。明德堂内一时沉寂。

    高台上，几位长者相视，神色各异，仍带着方才呈证时的震动。

    京兆府尹赵大人率先打破沉默，吐出一口浊气：“巫九终伏法，此案了结，洛阳可安。然其手段之酷烈，思之仍令人心悸！”

    大理寺少卿张大人颔首，目光扫过堂下空处，沉声道：“我等两司穷追月余未果之案，竟被这群书院学子三日勘破，且铁证如山……后生可畏，当真后生可畏。”他看向周夫子，“尤其那裴琰之正，沈砚之奇，竟能相得益彰，难得，难得啊！”

    “正是！”李博士亦感慨，“此二人，胆识、智慧皆非常人！”

    “是极！是极！”赵府尹抚掌笑道，看向周夫子的眼神充满了羡慕，“周老！你这明镜书院，当真是卧虎藏龙之地！往日只道裴家小子是当届翘楚，不想还有这等沧海遗珠般的沈砚！你能教出如此出色的弟子！后继有人，后继有人啊！老夫在此，先替朝廷，也替洛阳百姓，谢过周老教导之功！”他说着，竟真的对着周夫子拱了拱手。

    周夫子连忙侧身避开，脸上带着欣慰，却也有一丝深思与忧虑。

    他捋着胡须，缓缓道：“二位大人过誉了。此案能破，既赖圣上天恩，亦有几分时运使然。裴琰、沈砚二人，确有可取之处，但也锋芒过露，心性尚需打磨。只望他们日后能真正明悟‘法’之真意，心存敬畏，恪守本心，方能成器，为国效力，不负书院栽培，不负……圣上期许。”

    他的话语带着长者的审慎与期望，让堂内的气氛再次沉静下来。

    烛火摇曳，映着空旷的大堂，仿佛还能看见方才那些年轻学子们挺拔的身影与激昂的誓言。大靖的未来，或许真的要靠这些“后生”去开拓了。

    裴琰与沈砚并肩走在回廊下，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青石板上。

    气氛依旧有些微妙。裴琰内心激荡，既有破案后的疲惫与释然，也有对沈砚复杂情绪的延续。

    承认对方的能力和合作的重要性是一回事，坦然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他想起妹妹裴泠，以及先前因她与徐静接触而无端迁怒沈砚之事，此刻只觉脸上微微有些发烫，连带着耳根也有些烧。

    他顿了顿脚步，似乎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声音依旧带着十二分的生硬，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先前……因家妹之事，是我……迁怒于你。”

    这大概是裴琰生平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向人低头认错，话说出口，他自己都感到一阵极其强烈的不自在，目光下意识地避开，不敢直视沈砚。

    沈砚闻言，脚步也随之一顿。

    他转过身，看向明显有些窘迫的裴琰，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化为几不可察的了然。

    他并未追问，也未置评，只是在裴琰几乎要忍不住这份沉默的尴尬时，才淡淡地应了一声：

    “无妨。”

    声音清淡，仿佛裴琰那句对他而言极其艰难的认错之言，真的只是一件无足挂齿的小事。

    裴琰有些不自在，又憋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这次……算你厉害。”声音依旧硬邦邦的。

    走到岔路口，裴琰几乎是立刻停下脚步，丢下一句“告辞”，便有些仓促地转向另一条路，快步离开，背影挺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

    沈砚站在原地，看着裴琰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背影，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终于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转瞬即逝。

    经此一役，生死与共，他们之间的关系，已在无声中悄然改变，绝不仅仅是“对手”二字可以概括。

    这时，卫恒与徐静也走了过来。

    “裴兄，沈兄，恭喜。”卫恒拱手道，神色真诚。

    徐静也腼腆地笑了笑：“沈兄的推断，实在令人叹服。”

    裴琰已走远，沈砚对二人点了点头：“同窗协力，不敢居功。”他顿了顿，问道：“巫九招供的那个跛脚帮凶，衙门可有消息？”

    卫恒眉头微蹙：“赵府尹已派人全城搜捕，但据最新消息，那人……如同人间蒸发，暂时还未找到。”

    沈砚眸光微闪，点了点头，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