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最后几块巨石砸落，将洞口最后的光线也吞噬。

    浓烈的烟尘弥漫开来，呛得人几乎无法呼吸。

    “咳咳……”身旁传来沈砚压抑的咳嗽声，他似乎也摔得不轻。

    “沈砚？”裴琰咬牙，试图撑起身，声音因疼痛而沙哑。

    “无事。”沈砚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只带着几分烟尘入喉的嘶哑。

    他动作比裴琰快，已然摸索着站起，借着从塌方石块缝隙中透入的微弱天光，迅速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颇为宽敞的天然溶洞，空气潮湿阴冷，隐约能听到远处滴水之声。

    他们坠落之处，离真正的洞底尚有数尺距离，所幸身下是松软的腐殖土和藤蔓，而非坚硬岩石。

    “出口……被封死了。”裴琰也看清了状况，心中一沉。

    方才那阵塌方，几乎将他们进来的洞口彻底堵死，只余下几道勉强能透光的缝隙。

    沈砚走到塌方处，伸手推了推几块巨石，纹丝不动。

    他仔细检查了石块间的结构，眉头微蹙：“这个塌方，除非从外部清理，否则绝难脱出。”

    裴琰靠坐在洞壁上，肩胛处的箭伤与右臂撞击的钝痛让他冷汗涔涔。

    那支弩箭擦肩而过，虽未直接射中要害，但带起的皮肉翻卷，此刻火辣辣地疼。

    他试图活动一下右臂，钻心的疼痛让他倒抽一口凉气。

    沈砚走过来，目光落在裴琰渗血的肩头和不自然垂落的右臂，声音依旧平静：“你伤势不轻。”

    “死不了。”裴琰咬牙，额角青筋暴起。

    沈砚却不理他，径直在他身旁蹲下，伸手便要去解他肩部的衣衫：“别动，我看看。”

    “你做什么？！”裴琰本能地想挥开他的手，却因牵动伤口，痛得额角冷汗更密。

    沈砚手上动作不停，语气不容置喙：“你这条手臂若再耽搁，将来恐怕就只能当个漂亮的摆件了，裴兄莫非想留着只作观赏？”

    他指尖微凉，触碰到裴琰肩部滚烫的皮肤，裴琰身体一僵。

    沈砚却仿佛未觉，他小心翼翼地拨开裴琰肩头被血浸透的衣料，仔细查看那道被弩箭擦过的伤口。

    伤口不深，但边缘发黑，隐隐透着一股异样的腥甜气。

    “箭上有问题。”沈砚抬头，目光与裴琰相撞，眼神锐利，“不是寻常军中毒药，倒像是某种南疆秘制的东西，能迅速腐蚀血肉，引发高热。”

    裴琰心中一凛。南疆秘典？他从何得知？

    与此同时，栈道另一头。

    “轰隆——”的巨响与随后弥漫的烟尘，让紧随其后的两名同组学子大惊失色。

    “裴兄！沈兄！”他们冲到塌方处，只见栈道已断，下方深谷雾气昭昭，哪里还有裴琰和沈砚的影子！

    很快，消息传回了书院大队人马。

    “什么？！裴琰和沈砚失踪了？！”言子玉一把抓住前来报信的学子衣领，双目圆瞪，“怎么回事？！”

    那学子被他摇晃得头晕眼花，结结巴巴地将栈道遇袭、塌方之事说了。

    卫恒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他疾步走到塌方的栈道边缘，俯身细查。

    断裂的木桩茬口新鲜，地上散落着几支制式诡异的弩箭，塌下的土石也明显有人为撬动的痕迹。

    “是埋伏，冲着他们来的。”卫恒声音低沉，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带队的李博士与几位教习也赶了过来，见到此等情景，皆是面色大变。

    “立刻封锁此地！清点人数！所有学子不得擅自行动！”李博士当机立断，厉声下令，“速派人回报书院，禀明山长与周夫子，请求支援！”

    言子玉急得满头大汗，指着悬崖下方道：“还等什么支援？！裴兄和沈砚掉下去了，多耽搁一刻便多一分危险！我们得赶紧下去救人！”他说着便要寻路下崖。

    “胡闹！”李博士一把拉住他，“此地凶险，下方情况不明，贸然下去与送死何异？！卫恒，你头脑冷静，带几个人在附近搜寻是否有其他路径可下，但切记，不可轻举妄动！”

    卫恒拱手领命，立刻点了平日里身手最为矫健的几名学子，开始在悬崖周遭仔细搜寻可能存在的下山小道。

    徐静也闻讯赶了过来，他本就因沈砚的缘故而关注着裴琰他们这组的动向。

    此刻听到二人坠崖，他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死死盯着那塌方的深渊，眼中满是绝望与焦灼。

    消消息快马加鞭，当晚便传回了神都洛阳……

    裴府。

    裴泠正对着一幅新得的《秋江晚渡图》出神，忽闻兄长在皇家西苑勘察古道时遭遇埋伏，与同窗沈砚一同坠崖失踪，生死未卜。

    她只觉脑中“嗡”的一声，手中握着的狼毫笔“啪嗒”掉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团墨迹。

    “哥哥！”裴泠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一旁的贴身丫鬟连忙扶住她。

    “快……快去打听！”裴泠抓住丫鬟的手，指尖冰凉，声音都在颤抖，“我哥哥……他究竟如何了？还有……还有那个沈砚……他们现在……现在到底在哪里？！”

    她脑中一片混乱。兄长的安危让她心焦如焚

    山洞内。

    沈砚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牛皮囊，倒出一些淡黄色的药粉，仔细敷在裴琰肩头的伤口上。

    药粉触及伤口，裴琰痛得闷哼一声，额角冷汗滚滚而下。

    “忍着点。”沈砚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这药能暂缓毒性蔓延，但若找不到解药，或是无法尽快处理箭伤内的异物，你这条手臂……”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其中含义，裴琰已然明了。

    裴琰咬紧牙关，感受着伤口处传来的清凉与刺痛交织的感觉。

    他看着沈砚专注而认真的侧脸，昏暗的光线下，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此刻却仿佛凝聚着某种奇异的力量，让他心中那份焦躁与不安，竟也平复了些许。

    “你……似乎对这些毒物药理，颇为精通？”裴琰沙哑着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和审视。这绝非寻常书院学子应有的见识。

    沈砚手上动作未停，头也未抬，只淡淡道：“书院藏书阁中，记录此类偏门的医书杂谈亦有不少，平日翻阅，略知一二罢了。况且，明堂那些伤损图谱看多了，对毒理损伤，总会有些心得。”

    裴琰闻言，眉头微蹙。心中感慨，此人看的书，当真驳杂得可怕。

    洞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只余下裴琰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以及远处岩壁上偶尔传来的滴水声。

    “嗒……嗒……嗒……”

    那声音在寂静的洞穴中单调地回荡，敲打在二人心头。

    沈砚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右臂的旧伤，似乎也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