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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棍儿与烂耳谣2
发布:2025-05-28 10:46 字数:6975 作者:天野
    8.

    咿咿呀呀的唱腔,像根针,把我拽回了好多年前。

    二表妹她其实不是姥爷的亲孙女。

    依稀记得,她刚来的时候,头发干枯得像稻草,脸色蜡黄蜡黄的,明明已经五岁了,看起来却像两三岁大的孩子。

    尤其那胳膊,跟个麻杆似的,肚子却鼓得老高,听我妈说,那是饿的。

    大人们以为那时候的我不懂事,其实我什么都明白。

    舅妈和舅舅算是二婚。

    舅妈不是本地人,据说是老家过不下去了,出来打工的。

    但她其实是…从大山里逃出来的。

    听村里人碎嘴,舅妈原来嫁的那地方,穷得叮当响。

    没有哪个女人是自愿嫁过去的,她是好不容易跑出来的。

    跑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只带了她那刚满月女儿的一件小衣裳。

    舅舅和舅妈结婚五年了都没有孩子。

    去医院检查,说是舅妈生孩子时伤了身体,又没有好好养,想要孩子,不容易。

    也是这时,大家才知道,舅妈之前有过一个。

    据说当时,舅舅和舅妈差点过不下去,最后还是姥爷劝和又过了下去。

    那时舅妈天天哭,我妈就带着我往娘家跑的勤。

    不知怎地就让舅妈想起了她走时才刚满月的女儿。

    看着每日要死要活的舅妈,最终舅舅妥协,陪着回去了一趟。

    再回来时我就看到了这个表妹。

    9.

    记忆突然闪回到十年前的那个冬天。

    五岁的女娃娃裹在大人褪色的军大衣里,露出的小腿还没扫帚柄粗,脚上套着露出脚趾的胶鞋。

    舅妈蹲下身要抱她,她稍稍有些抗拒,军大衣滑落,露出里面黑乎乎的棉袄。

    \"作孽哟。\"我妈在灶房叹气,菜刀剁在案板上的声响盖过了话语。

    \"听说都没人管,渴了就喝点露水,饿了就揪草吃,二岭他们去的时候娃儿都一天没回家了,那可是山里啊!\"

    那时的二表妹没哭也没叫,只是睁着过分明亮的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众人。

    我假装蹲在鸡窝边捡蛋,耳朵支棱着。

    舅妈压抑的呜咽混在风里:\"他得痨病走的。那山里,连坟头草都旱死了。老婆子天天去他儿子坟上哭,哪里有空管丫头\"

    我妈突然扬高声音:\"暖暖!去村头打酱油!\"

    我攥着空瓶子跑过结冰的田埂,满脑子都是二表妹的棉袄,领口翻出来的一截里子,密密麻麻爬满虱子卵,白芝麻似的粘在发黑的棉絮上。

    戏台突然爆出一阵喝彩,把我从回忆里拽出来。

    小雨不知何时趴在我膝头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截高粱杆子。

    月光给她耳垂上的疤镀上银边,像半枚残缺的月牙。

    我皱眉,看着那块疤痕,心中一顿,记忆里的对话又响起。

    10.

    \"小雨,你不想妈妈吗?\"七岁大的我蹲下来帮她扶正“跳房子”用的瓦片。

    \"奶奶说妈妈去挣大钱啦!\"

    她仰起沾着泥点的小脸,小手比划着,天真地道,\"等钱堆得比山高,就来接我!\"

    灶房传来碗碟碰撞的脆响,舅妈的身影在窗纸上僵了一瞬。

    突然有人用树枝戳我手背:\"姐,该你跳了。\"

    我一愣,低头看来到万家后就改名叫万雨的二表妹,她眼睛弯成了月牙,笑嘻嘻不停催促。

    我心里纳闷,她爹得痨病死了,她妈跑了,跟着脾气古怪的奶奶在这么个鬼地方,怎么还能笑得像刚出锅的糖糕,一点儿看不出苦日子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我掸着裤腿上的土,把疑问问出口:\"天天都没人跟你玩,还这么开心?\"

    她歪着脑袋,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有啊!有很多小朋友和我玩呀!”

    “啊?谁呀?我怎么没听说过?”我更疑惑了,听舅妈说,这几年,雨水不好。

    再加上国家改革发展,小雨老家那个村能搬走的都搬走了,舅妈前婆婆脾气倔,外面也没亲人,就想守着自己儿子的坟过日子。

    如果他们再不去,她都要坚持不下去了。

    我脑子里一团浆糊,按说那破地方,除了她奶奶,方圆十里都没人烟了,哪来的小孩和她玩?

    小雨正把蚂蚁引到树叶船上,闻言歪着头:\"有啊!小芳、铁柱、招娣\"

    她掰着手指,数到第七个时语气突然有些失落,\"但是他们白天要睡觉,晚上才出来玩,奶奶晚上不让我出去,所以每次玩不了太久就要回家了。\"

    我下意识地反驳:“不可能,哪有大晚上出来玩的小朋友。”

    小雨不服气,指了指院子外那棵老槐树:“怎么没有,就在那边呀!”

    11.

    “嗷嗷嗷——”

    不等我想明白,她突然对着那棵老槐树嚎叫起来,声音尖利刺耳,听得我汗毛倒竖。

    舅妈听到动静,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抄起扫帚就冲了出来:“小兔崽子!你又在那鬼叫唤啥!”

    小雨一边躲一边解释:“姐问我有没有小朋友和我玩,明明就有嘛!他们就是这么叫的,我学的可像了!”

    我一愣,突然感觉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没过半月,村里闲话就传开了。

    我蹲在井台边洗菜,听见卖豆腐的婶子压着嗓子说。

    “听说了吗?那万家的丫头能看到‘东西’!”

    “去去去,别胡说!小孩子家家的,懂个啥!”

    “哎,我可是亲眼看见的,她老是对着门口那棵槐树又跳又笑的…”

    “嘘——小声点!别让她妈听见了!”

    万雨的“怪异”行为,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成了大人们用来吓唬小孩的素材。

    “再不听话,就把你送到万家去,让那个能看到鬼的丫头陪你玩!”

    小雨倒像没事人似的。

    每天清晨,她枕头上都散落着野花和石子,有次甚至多了个生锈的顶针。

    舅妈把这些东西收进铁盒,埋在了石榴树下。

    最奇怪的是王神婆突然常来舅妈家串门了。

    她总带着红绳扎的纸包,走后屋里就弥漫着艾草燃烧的苦涩。

    有回我扒着门缝,看见她把朱砂点在万雨烂掉的耳廓上,也不知是不是眼花,那疤痕竟像活物般蠕动了一下。

    12.

    \"姐!大姨叫你!\"

    三表妹的喊声吓得我差点摔了个屁股蹲,也惊醒了趴在我膝头睡觉的万雨。

    我转头看见妈妈站在灵堂阴影里,孝帽垂下的白布条贴在她浮肿的脸上。

    月光从她背后照过来,在地上投出细长的影,像极了姥爷故事里的白无常。

    我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妈妈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是温热的。

    \"带你弟妹去学学家祭规矩。\"我看到妈妈说话时,嘴角结痂的燎泡裂开,渗出一丝血。

    不敢反驳,我乖乖地传达了圣旨。

    小萝卜头们一听,跟脱缰的野狗似的,一窝蜂地冲到灵堂边上,伸长脖子看热闹。

    看着二表妹轻快的身影,我突然庆幸她不记得了——不记得那片吃人的大山,不记得烂了的耳朵是被冻的还是被什么东西啃的。

    灵堂正中,一群人整齐地跪拜着,一个个排队上前家祭。

    姥爷的遗照在香火中若隐若现。

    让想起了他以前讲过的一个故事,跟小雨的事儿还有点关系。

    说是临村有个叫张猛的愣头青,号称\"张大胆\",天不怕地不怕。

    听说万家新找回来的丫头能“看见东西”,他非说小丫头片子胡扯,还跟同村的两个哥们儿打赌,要去那山里露营一宿,证明啥事儿没有。

    \"科学破除迷信!\"他给围观的人发烟,\"咱这叫野营,城里人都这么玩。\"

    结果,第三日清晨,他们像被鬼撵似的逃回来。

    姥爷说,当时那张猛棉袄反穿着,裤腿的泥浆都干了。

    隐约记得,当时我路过村里的小卖铺,老李头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张猛他们那晚的经历:

    “半夜听见帐篷里传出\"咚咚\"声,像是有人在跳大神。”

    \"那小子直挺挺立起来,胳膊平举着就往断头崖蹦。”

    他转了转烟袋锅继续说道:\"那张娃子嘴里\'嗷嗷\'叫着,跟万家丫头学的一模一样。\"

    听说跟着去的另外俩哥们儿虽然也吓得够呛,但毕竟胆子大,愣是死死拖着他不让他跳。

    这拉锯战一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凌晨三点多,张猛才慢慢消停下来。

    天刚蒙蒙亮,这仨人跟逃命似的,连帐篷都没顾得上收,撒丫子就跑了。

    打那以后,村里再也没人敢提小雨的事儿了。

    13.

    \"暖暖,发什么呆?快轮到你们了。\"三姨轻轻推了推我肩膀。

    我回过神来,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看见前面那人已经祭拜完毕,正从蒲团上起身。

    \"记住动作了吗?\"妈妈低声问我们几人。

    我跟着点了点头,眼睛却不由自主又瞟向灵堂随风飘动的白帆,上面写着“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我始终不明白,灵堂前为什么要挂这些诗?

    姥爷一辈子没上过学,连自己的名字都写得歪歪扭扭,这些文绉绉的诗句,他大约也是听不懂的。

    轮到我们这些小辈时,家祭已近子时。

    \"跪——\"

    礼生沙哑的嗓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赶紧学着前面人的样子跪下,膝盖接触到冰凉的青砖,寒意立刻透过单薄的裤子渗进来。灵前的供桌上摆着三牲祭品,烛光下,煮熟的猪头闭着眼睛,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着,像是在笑。

    \"叩首——\"

    额头触地的瞬间,我闻到泥土混合着香灰的味道。

    起身时,眼角余光瞥见姥爷的遗像,黑白照片里的他与记忆中那个总是笑眯眯往我手里塞糖的老人判若两人。

    \"敬酒——\"

    我接过礼生递来的粗瓷酒盅,乖乖地递到另一个礼生手中。

    \"上香——\"

    我一样样接过他们递来的东西,按着记忆中的流程,机械地传递给下一个人。   

    磕完头,我又被领到灵堂后面停放棺椁的地方哭灵。

    14.

    周围哭声震天,好不容易熬到大家都哭得差不多了,我以为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了,正准备找个角落打个盹,妈妈走了过来。

    “暖暖,去把弟弟妹妹们都叫过来,该领你姥爷‘认路’了。”

    我一下子睡意全无,“认路?”不等我再问。

    妈妈已经转身去招呼其他亲戚,只丢下一句:\"快点,别误了时辰。\"

    我正纳闷这大半夜的要带我们去哪儿呢,一个婶婶突然塞给我一件白色麻衣,嘱咐我去领“哀杖”。

    我回头一看,院角堆着几捆高粱杆,杆上缠着黄纸剪成的穗子,在风中轻轻颤动。

    大点的孩子已经跑过去挑拣,比较谁手中的更长更直。

    我拿起一根,高粱杆上还带着泥土的腥气,有的根须上还粘着干涸的泥块。

    听婶婶说,拿带根高粱杆当哀杖,寓意“留根”,也是“落叶归根”的意思。

    零点整,披麻戴孝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月光惨白,将每个人的脸照得如同蜡像。

    汗珠顺着我的鬓角滑下来,黏糊糊的,有点难受。

    这初夏的风,带着一股子热意,闷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我们走路的脚步声,就只有夏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我寻思着,这要是有人半夜出来上蹲茅房,看到我们这阵仗,估计得当场吓尿裤子。

    渐渐地出了村子,路两边都是庄稼地。

    这个季节,正是锄蒜的时候,家家户户的地里都是一片一片割倒的蒜。

    这几日天气好,直接在地里剪了蒜婴晒,一堆一堆的,远远看去,像一个个藏在阴影里的坟包。

    15.

    我们一行人,披麻戴孝,跟在抬着的纸人后面,在惨白的月光下缓慢移动。

    十几号人竟没有一丝声响,我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一直走到出村的第一个十字路口,众人停下。

    我听到主事人扯着嗓门喊:“老爷子,就送到这里了,记着回家的路,别认错喽!”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炸开,惊起远处树上的夜鸟。

    我浑身一颤,手中的哀杖差点掉落。

    主事人是个驼背老头,他就指挥着舅舅在十字路口正中间的地上画了个圈,把花圈和纸扎的车马都放了进去,然后点火。

    火苗在他皱纹纵横的脸上跳动,只听他喃喃自语:\"老兄弟,收车了,以后驾着车想去哪去哪,可好好出去逛逛吧,家里不用惦记,孩儿妞儿都可好…”

    那纸马做得栩栩如生,马眼处点了两点红漆,在火光下像在滴血,火光越来越旺。

    纸马在火焰中扭曲变形,马身上的彩绘渐渐化成灰烬,但那两点红漆却越发鲜艳,像是两只眼睛透过火焰盯着我们。

    此时,除了主事人的喃喃声,剩下的人竟然跟哑巴了似的,一声不吭。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再看。

    \"围圈——\"

    主事人哑着嗓子喊道。

    指挥大家围成圈,子女在中间,我们小辈在外面,一层一层,

    \"走——\"

    我们开始绕着火堆转圈,麻衣摩擦发出沙沙声。

    三圈转完,主事人又喊:\"回——\"

    队伍立刻调转方向,我的布鞋踩到湿软的泥土,发出令人不适的\"咕叽\"声。

    转到第二圈时,人群里突然传来压抑地哭声,渐渐地哭声越来越大。

    我想起临行前姑姥姥的嘱咐。

    等众人哭了几声后,赶紧上前拉住母亲的袖子劝慰:\"妈,别哭了,姥爷知道了会难过的。\"

    16.

    随着纸扎马车慢慢烧成灰烬,大家的哭声也渐渐消失了。

    主事人留下几个青壮年看守火堆,其他人开始默默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轻松了很多,刚才的燥热似乎都去了不少。

    几个小孩儿蹦跳着边走边玩闹,大人们也开始说话。

    只是,来的时候我妈走在最前面,回去的时候却紧紧拉着我的胳膊,让我走在她前面,还严厉地警告:“谁叫你都不许回头!”

    我被她严肃的表情吓到,只能点头。

    感觉到腕间的手越拉越紧,很是不解。

    抬头一看,前面,舅妈也一样紧紧抓着表妹的手,像是怕她走丢似的。

    夜风突然变大,吹得路边的杨树哗哗作响。

    我总觉得身后不止母亲一个人的脚步声,还有第三个、第四个我不敢细想,只能死死盯着前方。

    月光把众人的影子投在土路上,眼角瞥过,我的影子似乎与母亲的影子重叠,又似乎只有一个…

    快到家时,一阵冷风突然钻进我的后颈,像是有人对着我脖子吹气。

    我浑身汗毛倒竖,差点叫出声来。

    母亲的手立刻加重了力道,指甲几乎要刺破我的皮肤。

    \"别回头,好好走。\"我觉的她的声音有些不稳。

    那晚我做了整夜的噩梦,梦见一匹燃烧的纸马在旷野上狂奔,马背上坐着个模糊的人影,朝我伸出手

    我突然想起,看戏时,似是闲逛路过的王神婆和一个婶婶的闲话:“那两丫头,回来的时候可得看好喽,他姥爷别以为是舍不得他,到时候跟着回来。”

    现在想来,大晚上的王神婆都七十多岁的人了,不睡觉吗?   

    17.                      

    第二天就是下葬了。

    天刚蒙蒙亮,妈妈就来喊人了。

    今天是下葬的日子,我揉着酸胀的眼睛来到院子,看见八个青壮年正围着那口实木棺材打转。棺材漆黑发亮,上面用金漆画着松鹤图案,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一、二、三——起!\"

    八个汉子同时发力,棺材离地的瞬间发出沉闷的\"吱呀\"声。

    我盯着那厚重的实木,不禁纳闷,火化的意义是什么?

    下午三点,送葬队伍比昨晚更庞大。

    舅舅捧着遗像走在最前面,妈妈和姨姨们紧随其后,我们这些小辈走在中间。

    每经过一个路口,号子手就会高喊一声\"跪——\",前面的长辈们就要跪下来哭一场。

    姑姥姥说我们孩子不用跪,蹲着就行。

    还说,姥爷生前最疼我们这些小辈,舍不得让我们膝盖沾土。

    我撇嘴,明明都跪了几天了。

    太阳慢慢西落,温度却没降多少。

    汗水顺着我的后背往下淌。

    麻衣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很快磨出几道红痕。

    路过昨夜那个十字路口,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只剩一地燃尽的灰烬。

    旁边的树后躲着几个小孩在偷看,被大人发现后立刻作鸟兽散。

    他们脸上没有恐惧,只有好奇和兴奋。

    坟地在村外的地头,有些远。

    因此,出了村子,棺材就抬上了在一旁等候的灵车。

    抬棺的汉子们已经汗如雨下,肩膀被杠子磨得通红,但没人敢抱怨半句。

    大家跟在灵车后面快步走着。

    18.

    墓地已经挖好了,一个长方形的坑,边缘整齐得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

    \"孝子看坟——\"

    还是那个驼背的主事人,这次我看清了他的样子,一只眼球是白色的,看人时有些吓人。

    舅舅们轮流走到墓坑边,最后看一眼棺材。

    母亲和姨姨们跪在坟前,哭声被地头的风吹得支离破碎。

    泥土“簌簌”地往下落,像沙漏里的时间,一点一点带走我的童年回忆。

    那个总爱眯着眼、吧嗒着烟斗,给我们讲故事的小老头,终是不在了。

    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挖走了一块。

    讲真,以前总嫌他啰嗦,现在想想,要是还能再听他唠叨几句,我做梦都能笑醒。

    或许有一天我们还能相见吧?

    我站在人群外围,看着渐渐被掩埋的黑色棺椁,突然感到一阵微风吹过后颈,就像昨晚那样,带着某种熟悉的烟草味。

    或许姥爷就在我身边?这个念头让我浑身一颤。

    我下意识地转身四处打量,只看到几个弟弟妹妹嘻嘻哈哈玩闹的身影,他们从我身边跑过,带起一阵凉风,我暗自嗤笑,自己吓自己。

    这时,姑姥姥却把我拉到一旁,低声说:\"趁着没下凉,送完坟你和二岭家的娃儿先回去,记住你妈的话,谁叫都别回头。\"

    二岭就是我舅舅,但我知道,她说的“娃儿”却不是二表妹万雨。

    是四表弟万衡,今年刚满8岁,听说表弟属虎,是正午时分出生的。

    我乖巧地点头,下意识地问:“姥姥,小雨呢?”

    今日在家时还见,出灵时太乱,倒是没注意这丫头跑哪去了。

    姑姥姥看着我的表情有些复杂,嗫嚅着嘴唇叹气:“她不舒服,没来。唉!本不该让你来的,但谁让你是大姐呢。”

    后面的意思我没听太明白,只记住了那句“她不舒服”。

    19.

    正待要细问,却听见姑姥姥的咳嗽声,她朝我摇摇头。

    转身招手叫来了那一群乱跑的皮小子,叮嘱众人一起先离开,尤其是三表弟,让她牵着我的手,不到村里不准松开。

    周围,一群人来来往往,或说或笑,我却有些听不清,此时的我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对。

    今日的麻衣与平时不同,是二表妹亲手递给我的,还记得上午她用那亮晶晶的眸子看着我说,“姐,这件新!”

    可此时衣角内侧,朱砂写就的小字,分明是表妹的生辰八字。

    脑海里突然想起妈妈说过的话,让我里她远些。

    是什么时候起,妈妈不在喜欢回娘家了?

    风突然变得猛烈,卷起地上的纸钱和尘土。

    所有人都低头躲避风沙,只有我站在原地,感受着那股风穿过我的身体,还是那股若有若无的烟草味

    \"姐,走了。\"三表弟拽了拽我的袖子。

    我点点头,僵硬地牵起表弟的手往回走。

    背后是渐渐成型的新坟,前方是蜿蜒的土路。

    我牢记嘱咐——不要回头,不要应答,不要停留。

    但我总觉得身后有人在轻轻唤我的小名,那声音像极了姥爷

    我胡思乱想着,感觉鼻子酸酸的,眼泪差点又没绷住。

    哎,我可不能哭,姥爷以前说过,眼泪会变成针扎在他身上。

    可能是风吧,我安慰自己。

    可这明明是大热天,哪来的冷风?

    我感觉背后有点痒,像是有蚂蚁在爬,下意识地想回头去挠。

    突然伸到一半的手被表弟拉住,我身体一僵。

    看着前方姐妹们的身影,想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只余左手中表弟手心传来的温热。

    僵硬着步子,一直走到昨天“认路”的那个十字路口,在踏过路口的一瞬间。

    一股热风吹过,瞬间感觉身上一轻,这时紧握着的手被表弟挣开,我才发现,他手被我握的发白,已经快不回血了。

    他可能已经忍了好久了,终于是到村里了,迫不及待地去找前面的小伙伴。

    我低头,左手明明冰凉,却满是汗渍。

    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耳,那里,也有一个月牙形的印记,妈妈说,那是胎记。

    我想回头看看那个十字路口,最终还是忍住。

    至今也不知,那晚,到底是“带”姥爷来认归时路,还是在阻姥爷的回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