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作者，靠着微薄的稿费艰难度日，前不久刚出版一本刑侦类小说，凭借对作案过程的详细描述意外破圈小火一把，被不少网友戏称是凶手本人写的，我对网络的评价只一笑了之，只要能赚到钱，闲言碎语再多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不过我并没有想到，这本小说吸引来的不仅是陌生网友，还有警察。

    1

    “警……警官，请问找我过来有什么事吗？”我忐忑不安地坐在椅子上，桌子对面是一男一女两个警察，女警看出我的紧张，给我递来一杯热水，安慰道：

    “李放，别紧张，我们只是做个简单调查。”她冷静的声音极大程度抚慰了我敏感的神经，见我稍稍平静下来，继续说道：

    “二零一二年十二月八日你出版了一本名为《追踪二十年》的小说，讲述一个老刑警在退休前夕重启一个十九年前的悬案，希望在追诉期内找到真凶的故事。我们想了解一下，关于这个作品，你的灵感来源是什么？”

    “灵感？大概就是看到关于追诉时效这个词，突然想到要是有人逃避时间久了岂不是可以逃出法网，一时兴起就写了这本小说。“我紧张地掐起指尖，并不明白为什么会提到这个。

    “这些书中的角色，在现实生活中的原型吗？比如凶手迷信风水五行之说，所以特意将受害人死后分尸，四肢与头颅分别被掩埋瑜林县的东南西北中五个方向，以达到镇压的目的。”

    “不，当然没有。“我心中疑惑更甚，”这都是虚构的情节，难道也需要向警方备案吗？“

    女警沉默片刻，漆黑的眼睛望着我，沉声说道：“一星期前，我们接到报案，在连春市四周发现尸块，与文中描写的作案手法和丢尸地点高度一致。”

    “我们高度怀疑，这是一场模仿作案。”

    我瞬间瞳孔紧缩，猛地攥紧手中的纸杯，“怎……怎么会，怎么会有人模仿。”

    一直未出声的男警冷不丁开口：“在这本书出版期间，有什么异常情况吗？有没有极端的狂热粉丝对作品表现出过分的兴趣。”他神情严肃，浓眉大眼看着很是精神。

    我绞尽脑汁地想了一圈：“应该没有吧，我就是个小透明，最近才有点成绩，哪会有铁杆粉丝。 ”

    女警官一边在本子上不断记录，一边问道：”现在印了多少本了？传播范围大概有多大？”

    我认真回忆了一下，“第一次印了一万册，出版商说如果市场反馈好的话，再考虑二次加印，悬疑这个类型在我们市不是主流，应该没有传播很广。”

    问话，留指纹，提供出版信息，在终于天快黑了的时候结束了这一套流程，女警将我送到门口，客气地表示道：“感谢你的配合，我叫田青玉，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再想起其他线索，请积极与警方联系。”

    2

    我忙不迭地加了微信，匆忙赶回家，第一时间就是上本地论坛查找相关新闻，最早的报导是三天前出现的，用醒目的大字写着夸张的标题：

    “南门桥下惊现肉体残肢，疑似连环杀手流窜本县。”

    我扫了一眼文章内容，只有几句含糊不明的猜测和一张现场图，我点进图片放大查看，一群人围着河岸边交头接耳，一个青白的长条物体挂在尖锐的石头上，就像是……人的一条腿。

    论坛不断跳出新鲜出炉的帖子，标题一个比一个耸人听闻。

    “镇西亭下藏人骨，冤魂夜啼无出路。”

    “凶手行踪不定，东流坡下又有新发现。”

    “北汀山再现人手……”

    “凶手疑似模仿作案，《追踪二十年》惨遭下架。”

    我脸色苍白地刷着这些帖子，南门桥，镇西亭，东流坡，北汀山……没人比我更清楚，这些地点就是书中凶手作案地点的原型，他将受害者四肢抛至四个方位，目的是镇压受害者永世不得安宁。

    我的手机一时间收到了无数条消息，都是各路媒体来打探《追踪二十年》的消息，我无心理会，只想着一件事。

    如果真的是模仿作案的话，剩下部分应该出现在——中央广场。

    论坛实时刷新出一条新消息。

    “中央广场南侧小树林发现人类头颅，请家中有失踪人口的居民前来辨认。”

    我翻找了一夜相关信息，黎明时分才撑不住昏昏睡去，但没多久就被手机震动声吵醒。

    我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耳边传来田青玉严肃的声音：“李小姐，你有时间吗？这边可能需要你来辨认一下受害者。”

    我瞬间困意全无，匆忙赶到警局，在田青玉的带领下来到解剖室门口。

    门外已经来了一对老年夫妇，正瘫坐在椅子上失声痛哭，我默默经过，田青玉轻轻拍了我的肩膀，低声说：

    “受害者身体损伤严重，你……做好心理准备。”

    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向前看去，几乎被眼前可怕的一幕吓得肝肠寸断。

    面前男人赤身裸体，四肢尽断，腹部左下角有片焦黑色的痕迹，脖颈被连根切断，暴露着里面虬扎的肌肉，宽大的脸上布满狰狞的表情，眼球深深凸出，好似一只肥青蛙被死死攥住。

    我几乎是一瞬间就吐了出来，连滚带爬地跑出来，田青玉追了出来，找了一把椅子让我坐下，又往我手里塞了杯热水。

    我魂不守舍，止不住地打颤。

    “王庆才，是……是王庆才。”

    田青玉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名字，快速追问道：“你怎么认识的受害人？最近什么时候有过交流？”

    我深呼几口气，尽量不去回想那可怕的情景，慢慢答道：“王庆才是出版商的朋友，我和他在饭桌上见过几面，也不算很熟。”

    田青玉刷刷地记着笔记，继续发问：“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一月十七日，出版商办个庆功宴把我们喊在一起吃了顿饭，那晚开心，我们都喝了点酒，还是王庆才的的秘书开车把我们送回去的。”

    “有人证明吗？他们把你送回去就自行离开了？”

    我点点头，随即摇摇头，“我们从莫雷顿大酒店出发的时候应该有很多人看见。”

    “只不过他们在车上起了冲突，刘念珺，哦就是他的秘书，开到一半就弃车离开了，我看情况不对，也跟着走了。”

    恰好一个年轻女人正步履匆匆地跑进来，我朝她的方向扬起下巴，“喏，那个就是他的秘书。”

    田青玉笔尖一顿，迅速扭头看去，刚好看见女人走进解剖室，随即屋内传出一声尖叫。

    田青玉紧皱眉头，“谢谢你李小姐，今天麻烦你了，稍后会有其他警员继续跟进调查，请积极配合。”她起身大步走向解剖室，我乖乖配合好接下来的调查，等天色彻底暗沉下来才得以离开。

    出来的太急，衣服穿的有点少，寒意丝丝穿进我的骨缝，却让我头脑无比冷静，一个疑问如同鹰隼般盘旋在我脑海中。

    是谁杀了王庆才？

    3

    王庆才是个做餐饮的小老板，可能名字里带个“才”字，便格外喜欢附庸风雅，常常办些赏诗赏文的宴会，我也是通过出版商的介绍才偶然认识的他。

    他生得矮胖，总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无论是结交友人还是谈情说爱，人还没到钱先砸过来了，面子看得比命还重要。

    这么一个“万金油”似的圆滑人物，谁会对他抱有如此惊人的恨意呢？

    我正思考着，忽然发现一家饭店门口围满了人，都在进进出出地搬着店内的器具。

    我好奇地拦住一位正在歇息空隙的小哥：“小哥打扰一下，这是怎么了，要搬地方吗？”

    被我拦住的是个年轻小伙，大冬天只穿了一身薄薄的衬衣，汗水淌在黢黑的脸上，头顶冒着热气，活像一颗刚出炉的毛蛋。

    他擦擦脸上的汗，吐了口唾沫，“妈卖批这个狗日的老板，欠我们几个月辛苦钱不还跑得没影儿了，现在只能拿店里头的东西来抵抵工资，稍微弥补哈损失。”

    我看了眼店铺装修，看得出来是新开不久的，装潢很新，写着“王之君”三个大字的招牌还神气地亮着灯光。

    这家店离我住的地方并不远，就隔着一条街，但几乎没怎么营业过，最近几个月更是天天关门，难怪我没怎么注意过。

    小哥注意到我的视线，狠狠呸了一口：“你莫看它排面大得很，当时我就是这样被忽悠来的，说是要做高端餐饮，结果什么食材都是最差的，客人又不是傻子，当然不来了。”

    蹲坐在马路边的白衣小哥接了话茬，“食材差，员工宿舍也差，工资还不发，生病都没钱治，我们都是出来讨生活的，哪能受得了这个。”

    “老板是谁？没人报警吗？”我怕忍不住插嘴问道。

    “怎么没有，但他好像叫什么王庆才？关系挺硬的，报了几次也没用，一直在跟我们打太极，妈的一帮吃干饭的。”

    白衣小哥忽然凑近，我这才发现他异常瘦削，他神神秘秘地靠近我，“这附近就店里一个摄像头，还被拿走了，你要是有什么看上的放心进去拿，有人帮你付过钱了。”

    我摆摆手拒绝小哥的好意，只不过看见这家饭店又让我想起一位重要人物——刘念珺。

    网上已经炸开了锅，各种猜测传闻满天飞，有的说王庆才是做生意挡了某些人的路被追杀的，有说他是染指了某位佳人才惨遭报复，更有甚者说他养小鬼求偏财招了反噬，总之众说纷纭，但都是凭空猜测，没什么参考意义。

    我输入刘念珺的名字，这次跳出来的帖子少了很多，其中有个11年8月的老帖热度颇高。

    【楼主】【小羊阳阳】：沙发，今天来扒一扒连春未解之谜之某大美女为什么看上矮冬瓜。

    【1楼】【好时】：占楼占楼，楼主快说。

    【2楼】【鹤壁观】：盲猜是王qc和刘nj，著名美女与野兽啊。

    【3楼】【小羊阳阳】：宾果！2楼答对了，就是王庆才和刘念珺，啊啊啊作为颜狗真的很不理解为什么刘美女会选择王青蛙啊。

    【4楼】【鹤壁观】：这还不好理解，有钱呗，王又送车又送房的，还给她在公司挂个秘书的职位领工资，这谁不接受。

    【5楼】【小羊阳阳】：但是有钱人也不只有王青蛙一个吧，以刘美女的条件找个高富帅不是轻轻松松。

    【6楼】【吹风的人】：王庆才有恩于她家的，当时刘念珺爸爸赌博欠了一堆，差点被要债的断手断脚，还是王庆才卖了一家店才把这窟窿堵上，所以刘念珺就跟着他了呗。

    【7楼】【吹风的人】：不过王庆才也不是耐得住性子的，外面照样花花草草一大堆。

    【8楼】【鹤壁观】：那咋了，刘念珺这多舒服啊，虽然没正经名分，但车子房子都到手了，听说王庆才还要给她开个店做生意，人家这才叫有智慧，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9楼】【云烟】：一年前的老帖也是让我翻出来了，最新消息刘念珺已于今年七月成功拿下一个新店，摇身一变成连春知名企业家了。

    【10楼】【吹风的人】：对外说的好听送给刘念珺，实际上就让她当法人而已。话说回来王之君已经开了吗？好像没什么动静啊。

    【11楼】【鹤壁观】：似乎分手了，王庆才说到港澳那边做生意但好像失败了，还闹着要把王之君卖了填补资金漏洞，刘念珺死活不同意，他俩就一直打官司，闹得很厉害。

    【12楼】【云烟】：嘿嘿给刘念珺打官司的那个律师已经被刘拿下了，还是个高富帅呢，死丫头命真好。

    【13楼】【蜗牛君】：我是王之君的员工，我证明王庆才不仅拖欠员工薪资，还使用劣质材料装修员工宿舍致我患急性白血病，现已报警处理，恳求大家多多扩散此信息，赔我救命钱。

    【14楼】【小羊阳阳】：这帖子怎么现在还有人？可怜一波楼上，但不要抱什么希望了，他在我们这小县城有点关系的，没人会管这种事。

    4

    我合上电脑，走到阳台吹冷风，试图给过热的大脑降温，几辆警车呼啸西行，似乎是停在……王之君门口。

    我心头一凛，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就噔噔跑下楼，等我气喘吁吁地赶到到王之君时警察已经结束调查准备离开，刘念珺懒洋洋地靠在玻璃门上，百无聊赖地欣赏自己新做的美甲。

    “李放？你来这干什么？”田青玉第一个发现我，她放下车窗，面带狐疑地探出脑袋。

    “我……呼……我想看看警方是不是有了什么新发现。”我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要是这案子一直结不了，我的书就要被下架光了。”

    田青玉向我抛了一个不赞成的眼神，“急有什么用，这还在调查阶段，就算有什么线索也不可能对外公布消息的，大冬天怎么羽绒服都不穿。”

    她缩回车内，勾住放在后座棉袄丢了出来，“你先穿我的吧，局里忙，我们先回去了。”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田青玉就一脚油门开走了。刘念珺看够了热闹，扬起尖尖的下巴，“进来坐会？”

    我犹豫片刻，还是跟她进去了。店内空无一人，只开了几盏小灯照明，大厅内只剩下一整张大圆桌，上面搁满了堆积如山的各类合同文件。

    她轻轻摸着桌子，语气分不出是庆幸还是嘲弄，“幸好这桌子是钉死的他们带不走，不然我现在连个处理公务的地方都没有。”

    我看着桌面散乱的账单，实在不理解：“你为什么要回来帮王庆才善后，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刘念珺挑起细眉，“我好歹做了他这么多年的秘书，有义务帮他清点遗产处理好生前财产纠纷吧。”

    她点燃一支香烟，隔着缓缓升起的烟雾望向我，“不过也待不了太久了，我新交了一个男友，这个年一过我们就去美国定居。”

    我有点吃惊，但也没那么意外。刘念珺实在是个很美的女人，有着完全不输电影明星的外表，每当看见她和王庆才在一起的时候我都会有一种强烈的割裂感，好似女王与她的丑陋跟班。

    “诶，我人还在这呢，你别说的那么直白啊。”刘念珺乜了我一眼，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我尴尬一笑，她也没在意，吐了个烟圈，

    “七月那会他说要去做港澳生意，结果一下飞机就被拉到牌桌上，不仅输光了还欠了不少，他想把王之君卖了放手一搏，我死活不同意，他觉得我是贪财舍不得饭店，一气之下把我告上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