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摆摆手，然后掏出一张照片问他「你看看，这个姑娘，有没有？」

    领班拿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说「有，不过不叫叶婷，叫梦梦，已经有半年多没来过了，您以前认识？」

    我掏出证件「现在有一起案子，我要和你了解一下叶婷的情况。」

    领班看到我亮证件，转身就想跑，我叫住他「我们是来查这个姑娘的，不是来找你事儿的。」

    领班听后让人都出去，告诉我叶婷是前年在这儿上班的，只坐台陪酒，半年前就没来上班了，这一行流动性太大，也就没在意。

    我问他叶婷当时有没有男朋友或者长期保持关系的客人。

    他告诉我有个男人和叶婷关系亲密，经常捧她场，送她不少礼物，后来听人说她和那男的还同居了，我也见那男的开车送过她几次。

    我问他认识男人或者记得车牌号吗？他说不认识，没什么印象。我拍了拍小李的肩膀，这男的有很大嫌疑，目前主要任务就是找到这个男人。

    七、我

    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满了大半个房间。我坐在床上，摸索到枕头边的烟盒，掏出烟点着，深吸一口，看着渐渐昏暗的房间，一种说不出的孤独包围着我。我就那么愣愣地看着眼前，眼睛里并无任何对焦。

    直到一支烟抽完才渐渐回过神来。我想起了昨天在老安那儿，他拿给我一块表，让我帮他看看值多少钱。那是一块半新欧米茄。我问他表哪儿来的，他说是一位老朋友送他的，他平时不戴表，也不了解，想让我帮他看看能卖多少钱。

    我问他「你很缺钱？」

    他苦笑着回答「儿子非要买那手机，一部都小一万，和媳妇一人一部。」

    我说「他都要结婚了还没说找工作养活自己？」

    老安说「在工作呢，就是还没拿到钱，我这儿也没钱了，就想着把表卖了，现在年轻人你也知道，没手机啥都做不了。」

    我看着那块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光芒的表，告诉老安「这表不太好卖，估计到当铺也卖不上什么价钱，这样，表你先放我这儿，我挂网上试试，比你跑当铺强。」

    老安连说谢谢，非要炒俩菜喝一顿，我推说要赶稿子，就回去了。

    看着这块儿表，我知道老安在说谎。

    老安来这边没什么朋友，更别说谁会送他一块儿这么贵重的表，要不有什么事儿老安也不会来找我商量。

    他最近太反常了，脸色有些蜡黄，说话做事儿老心不在焉，经常望着眼前发呆。那时要是跟他说句话或拍他一下，他会吓一大跳，那是真正被吓到，脸色瞬间苍白，浑身冷汗，得好一阵儿才缓得过来。

    他的钱大都贴给儿子了，亲戚个顶个儿的穷，哪儿有闲钱借给他。老安一定有事儿，这事儿得搞清楚。

    晚上我简单洗漱了一下，来到老安店里，正是饭点儿，人不少。我点了几个鸭头，一碟儿酱牛肉，一碗肥肠面，拿了瓶儿牛二，坐那里慢慢吃着喝着，等老安闲下来。

    老安在灶前忙活着，我看着烟气中的他，背已经有些驼，整个人显得又瘦又皱，像一本很多年前的挂历，泛黄的纸页控诉着时间的流逝。

    酒下了三分之二，微微有点儿醉，老安忙完了，端着一大盘卤菜走了过来。我给他倒酒，他推说不喝，我没勉强，剩下的刚好倒了满一杯。老安问我「表怎么样？」

    我嘴里嚼了一大块儿牛肉，感觉带着筋，嚼不烂，没办法，一仰脖吞了下去。「没呢，我问了一圈儿，没人要，我给你挂网上了，肯定有人买，估计价不会高，你别急。」

    就这样静了会儿，我呷了一口酒，咂咂嘴，问道「老安，这表到底哪儿来的？」

    老安有些不安地笑笑「不跟你说了吗，我朋友送的。”我递给他一只烟，自己也点上，说道：“老安，咱俩认识多少年了？」

    老安有些懵，随后想了想说「嗯三年了，你来吃过第一回我俩就搭上话了，从那以后你经常来，咱俩慢慢就熟了。」

    我说「老安，你把我当朋友不？」

    老安尴尬地笑笑「你别说我比你大不少，可我打心眼儿里把你当兄弟，那个词儿咋说来着？叫莫逆之交，对，咱俩可是莫逆之交。」

    「那你跟我撂句实话，这块儿表是哪儿来的？还有，你儿子结婚的钱又是哪儿来的？」

    老安有些慌张地看了我一眼「表不跟你说是朋友送的了吗，钱我找人借的，东拼西凑才借够。」

    我盯着他的眼睛「你儿子下个月可就结婚了，有些事儿做下来能毁了几代人，你好好想清楚，我是真想帮你，现在你告诉我，一切都还有余地。」

    说完我拿起酒杯仰脖灌下去，喝得有些猛差点儿哕了出来。老安没说话，只低下头吃菜。我掏出一百块钱拍在桌子上，晃晃悠悠走回小区。

    八、老安

    窗外的天阴的快要沉下去，路边那棵核桃树上挂着一只塑料袋，一阵风吹过，塑料袋拽着黑色的树叶呼呼作响。又是几个小时的发呆和几个小时的噩梦。

    我撑着坐起来，想和往常一样洗漱一把，吃点儿东西，去两条街以外的菜市场买菜。可今天我就这样坐在床上发着呆，像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又好像我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所有事情。

    刚才又吐血了，看着黑色的血块儿飘在便池上，我有一种想要解脱的念头。我真想把一切都说给小吕，我知道他不会害我，他会帮我。

    可我没办法，没几天活头的人了，只想最后了了心愿。我回想自己的一生，没有做过坏事儿，没有起过坏心，我想我会安分老实地过一辈子。等儿子结完婚我就去找小吕，让他陪着我去自首，我知道我罪无可恕，我只想能再睡一个安稳觉。

    九、郑队

    查到叶婷银行卡最后的流水，大都是一个名叫刘维的男人给她的转账，半个月不到转了二十几万。

    刘维，本地人，做生意的，今年47岁。名下三套房、两辆车，一儿一女，大的上高中，小的读初中，老婆在私立中学教书。

    原本以为案子要有大进展，可没想到的是，一查发现刘伟现在是失踪人员。

    联系辖区派出所才知道，刘维家人半年多前来报案，说刘维失踪了。问他家人他失踪了几天，他老婆说一个星期了。派出所赶紧立案，并且查了一圈他的生意伙伴和朋友，调过监控、通话记录和微信记录，没什么发现。因为刘维社会关系复杂，查起来困难颇大，所以一直没什么进展。

    不过他家人还在继续找，隔三差五来这儿问情况。

    我问他们刘维最后一次出现在什么地方，他们说刘维手机最后一次信号是在旧城区中阳街那块儿，那块儿是老街区，监控少，查了一遍没发现刘维。在那前一天，监控拍到刘维驾车驶进了古北街一个小区，车停好后就下车步行，七拐八拐就走出了有监控的范围。两个地方我们都去过了，也问过了没人见过刘维。

    我心里一紧，叶婷被发现的公园就在中阳街附近。刘维跟这事儿绝对脱不了干系，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去趟刘维家。

    去的路上，副驾的小李回头跟我说：郑队，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刘维杀死了叶婷，埋尸之后跑路躲了起来？我说「刘维有很大嫌疑，但是得先找到杀人动机，是为情还是为财，而且刘维很有可能没跑，他」

    后面的话我没说出来，此刻我的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车开进了一座很高档的小区，刘维老婆就住这儿。我看着眼前的花园、雕塑、泳池、长廊，一切都显出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电梯上行，我脑子里不断想着一个问题，住在这里的刘维和城中村的叶婷有着怎样的秘密。

    面前坐着的就是刘维的妻子，看上去很漂亮，化着淡妆的脸上不掩憔悴之色，身上的衣服和饰品看上去并不奢华，却把人点缀得恰到好处，让人觉得有一种不落俗的气质。简单说明来意，介绍完身份后，我没有直接进入话题：

    「刘太太，这儿房价可不便宜吧？」

    她稍微愣了一下，随后微笑着说「是挺贵，不是我老公，我一个老师也住不起这里。」

    「你和你丈夫就一直住在这里？」

    「对，我们一共三套房，公婆住一套，租出去一套，这套我们自己住。」

    「那你作为教师生活比较规律，你老公在外面做生意，应酬比较多，他是不是经常夜不归宿或很晚回来？」

    「这个嘛应酬是肯定的，虽然有时回来的比较晚，但就算喝再多也没有夜不归宿过。他有胃病，喝完酒不喝点儿热汤就会胃疼，所以我每次都煮好汤，他也习惯每次回来喝点儿汤再睡。」

    我从她的表情和肢体的动作上知道她在说谎。虽然她在极力掩饰，但我看得出来她的婚姻、她的丈夫并不像她说的那样。

    「你丈夫失踪之前，你有没有觉得他哪里不对劲儿？比如情绪上的，或者习惯上的。具体点儿就是你觉得他有没有外遇？」

    「没有，我和我先生感情很好，他绝不可能有外遇。”她有些激动地说道，随后意识到有些失态。」

    「我没感觉到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那段时间他还跟我说忙完要带上老人孩子一起去外地玩儿几天。」

    「可我们查到，你丈夫之前和一个陪酒女长期保持着不正常的关系，还帮她在外边租房子，你作为妻子不会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吧？」

    听完这句话，我看见她的瞳孔骤然一缩，双手紧握，身体不住地轻微颤抖，嘴巴半张着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平复下来，说道「警官，我很相信我丈夫的为人，他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一定是你们搞错了。如果没有别的要问，我先休息了，最近身体不舒服。」

    我说「既然你身体不舒服，你就先休息，要是有什么事的话我再来找你」

    我和小李对视一眼，起身告辞。走出小区后小李跟我说「郑队，刘维老婆在撒谎，她一直在掩饰着什么。」

    「你说会不会她老婆发现了刘维和叶婷的奸情，跟踪并杀死了两人？」

    我说「先别急着下断论，你先去问下刘维的生意伙伴和朋友，还有员工和他家的保姆，搞清楚刘维的私生活和夫妻感情」

    十、小李

    最后一口酒喝完，我躺在床上点着了一支烟。这几天太累了，查遍了和刘维有关系的人，得出的结论是刘维这个人私生活极其混乱，和不少女人有着不正常关系，叶婷只是其中一个。他和他妻子关系十分紧张，已经分房睡很久了，岳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妻子顾及父母的脸面，始终在努力维持这个早已分崩离析的家。

    在调查中还发现一条重大线索，刘维名下一家五金店，配有一辆面包车，员工说半年多前刘维来店里开走了这辆车，说是要帮朋友拉东西。

    监控显示这辆面包车在刘维失踪那天开到了中阳街附近，这辆车最后出现在监控上的时间是晚上12点47分，开向街北。街北有几座老旧的小区，监控很少，不多的监控也近乎摆设。

    实在太累了，喝点酒好好睡一觉，明天和郑队一起去那几座小区看看，我隐约记得在那一块儿走访时好像见过路边停着一辆面包车，和刘维开的那辆挺像的。

    我和郑队坐在面馆，一人要了碗肥肠面，这个面馆儿靠窗位置可以看见几十米外的面包车。就是刘维开出来的那辆，已经叫了技术组的兄弟过来了。看见那辆面包车时，四个轮子已经瘪了，车身全是落叶和鸟粪，车门是锁死的，看不清里面。

    我和郑队感觉到要有很大的突破，心情格外放松，就坐在面馆边吃边等。

    车打开了，后排座椅为方便拉货已经拆了，车厢里有几道干涸的血迹。经检查对比确定是叶婷的。刘维上升为第一嫌疑人，局里发出了通缉令。

    可是还没有刘维的消息，他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还有一个疑问，刘维为什么会把车停在这里。

    我把所有线索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没有半点头绪。

    郑队看着车厢不停的抽烟，烟一支接一支地抽，眉头紧皱。过了好一会儿，郑队走过来对我说「打印刘维的照片，人手一份儿，用蠢办法，圈区域摸查，一条线索都不能放过 」  

    十一、我

    老安前天晕倒了，人送医院去了，我今天去医院看他，人还没醒，医生说是胃癌。

    前几天那辆面包车被拉走了，听说是运尸体的，紧跟着就有几个警察拿着照片儿来挨家问，我看了一眼，没有印象。

    我问这人是谁，他们说这个人涉嫌故意杀人，有很大危险性，看到或有线索的话，一定要第一时间报警。

    我跟老安聊起这件事儿的时候，老安明显有些慌张，他没有接我的话，而是说起病了儿子也不来看他。除了要钱的时候，其它时候和他就像陌生人。

    我安慰了老安几句，起身就走了。

    其实我已经知道真相了。

    回到家，我拿出了那块儿欧米茄，仔细端详起来。

    十二、郑队

    整理了所有证据后，我有了初步的判断。刘维和叶婷因为感情上的纠纷，起了杀心。

    刘维的最后一笔银行记录是取了三十万现金。取完现金后他就去找叶婷了。

    可能是叶婷威胁刘维要他给一笔分手费，或者叶婷手里还有着刘维别的把柄，威胁刘维给她拿钱。

    当然这都是猜测，一切等找到刘维就有答案了。

    以现在的技术，找到刘维是早晚的事。

    我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想到已经两天没合眼了，躺沙发上先眯一会儿吧。

    不知道眯了多久，小李激动地把我叫醒「郑队，刘维找到了。」

    本来还头昏脑涨的，瞬间就清醒过来「在哪儿，人带回来没有？」

    「郑队，我们还是去现场看看吧，找到的是刘维的尸体，而且已经死亡三个月以上了。」

    我愣住了，不知道是没睡好的原因，还是一下子接受了太多信息，有点儿发懵。

    等我和小李赶到现场后，尸检结果已经出来了。

    现场发现两具尸体，一具是面馆老板安国权的，一具是刘维的。

    法医兄弟和我说，面馆老板安国权死于火灾造成的窒息，而刘维则是钝器击打造成的死亡。

    让我们把时间拨回到安国权、刘维、叶婷三个人产生交际的那天。

    在叶婷变成尸体的前一天，给刘维的烟酒店寄了一封信，里面有一块儿存有两人激战视频的u盘。

    她猜的不错，刘维不敢让自己老婆看到视频里的内容，而且看到这封信后，刘维有能力凑齐50万现金，可她没猜到的是，刘维白手起家，混到现在这个身价，怎么可能甘心被一个陪酒女威胁。

    刘维名下一家五金店有一辆送货用的面包车，刘维约定好时间，带着50万现金和一把刀，开车去找叶婷。

    见到叶婷后刘维并没有直接把钱给她，而是提出了一个要求，两人最后再疯狂一次，地点就在老公园。

    见钱眼开的叶婷没有多想，随刘维上了车。

    到达老公园后，刘维在后厢铺了张瑜伽垫，示意叶婷躺上去。叶婷看了眼装有50万现金的包，刘维笑笑「都是你的，过了今天我们就再无瓜葛」

    叶婷听后乖巧地躺在瑜伽垫上，刘维扑了上去，残忍地将叶婷杀害。

    杀人埋尸后，刘维已经精疲力尽，看到离停车不远处有一家面馆，才觉得饿的不行，于是抓起挎包，朝安国权店里走去。

    进店后刘伟点了碗面，在结账时面馆老板安国权看见了挎包里的现金。

    一辈子没做过坏事的安国权，想着自己辛苦拉扯大的儿子后半生还没着落，在钱的刺激下起了杀心。

    安国权抄起灭火器从背后砸死了刘维，随后把尸体藏在冷冻柜里。

    直到今天，或许是病痛的折磨，又或是良心的谴责，安国权买了两桶汽油，在自己的面馆里结束了生命，真相也随之浮出水面。

    十三、婚礼

    随着婚礼进行曲响起，一对新人走上礼台。我把那只欧米茄放在礼单登记处，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