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嫔是皇帝心头的白月光，入宫五年终于怀孕了。

    皇帝大喜过望，立即册封白嫔为贤贵妃。

    全然不顾这是本宫的生辰宴。

    我不屑一笑，帝王宠爱算什么稀罕物？

    她不知道，我谢氏可卿要的，是这世界上最昂贵、最难得、最稀罕的东西。

    1.

    “皇后娘娘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快，难道是气嫔妾没有提前将怀有身孕的事情，告诉您？”白嫔生了一张娇柔秀美的脸，一双剪水秋瞳挑衅地看着我。

    “大胆！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怎容你随意攀扯？”阿朱一向心直口快，最是维护我。

    白嫔今日先是在我的生辰宴上，弹了一曲情意绵绵地凤求凰，又当众宣布她有孕。

    此等张狂之态，早就让在场的妃嫔命妇们心生不喜。

    现下被阿朱直愣愣地斥责，也没人愿意站出来帮她说话。

    “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皇后宫里的一条狗罢了！也敢跟本宫大呼小叫？”

    阿朱是我从家里带来的陪嫁宫女，代表着我的脸面。

    白嫔有孕我不嫉妒，她故意给我上眼药我不计较。

    可她想要踩我谢氏一族的颜面，那真是踢到铁板了！

    “妹妹，阿朱是我的人”

    “素素！阿朱是皇后的陪嫁，你怎可对她言语侮辱？还不退下！”皇帝见我开口，生怕他的心上人受委屈，赶在我前头轻声呵斥了白嫔几句。

    狗皇帝！我心中暗骂一声。

    面上却摆出一副正宫皇后的大度模样。

    “既然陛下都责骂了贤贵妃，本宫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我看了一眼白嫔，慢悠悠地开口。

    “贤之一字，寓意女子有德行、有才能，需担起协理后宫之责。白妹妹公然弹奏凤求凰，向陛下示爱，未免过于轻佻。恐怕，担不起这个贤字。”

    接受到进攻信号，我的嫂子，谢相长媳，襄阳县主站了起来。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臣妾也觉得白嫔举止轻浮、难以服众。”

    襄阳县主的身后可是站着淮南王十万大军和顶级文官集团的势力。

    皇帝的脸色凝重了不少，思索片刻，他再次开口。

    “既然皇后和县主都觉得不妥，不如就封为丽”

    “嫔妾，嫔妾的肚子好疼！”白素素见皇帝要改口，立马捂着肚子，跪在大殿上痛叫起来。

    我见她那副矫揉造作的模样，实在忍不住冷声讽道。

    “白嫔这胎这么折腾，看来是承受不住晋位的福气。不如等白嫔平安生下来，再行册封。”

    白素素见状，连忙收声跪好。“嫔妾的肚子不疼了。想是孩儿体贴我这个做娘的，也想一生下来就有个当贵妃的额娘呢。”

    皇帝就算再蠢，也看出白素素刚刚是装的。可他还是腆着那副令人作呕的深情嘴脸。

    “皇后，你看此事？”

    我头疼地揉着额角。恋爱脑的皇帝、作妖的嫔妃、破碎的我，真真是一副人间炼狱。

    皇帝见我不答话，有些尴尬。又看了看眼含期望的心上人，和冷眼看戏的众人。

    拿起酒壶，猛灌了一壶烧刀子。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毫无压力的醉倒过去。

    一连串丝滑的操作看的我直呼牛逼！

    陛下这些年沉迷情爱，越发的不知轻重。

    我长叹一口气，吩咐两个小太监把陛下送回御书房。

    强撑着送走了朝廷命妇、各宫妃嫔，才散了宴席。

    2.

    更漏响了两声，已经二更天了。外头突然吵吵闹闹个不停

    “娘娘，白嫔说肚子疼，要请太医去看看。”翠姑掀开百花穿蝶的浅红色门帘，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她离我远远地，深怕寒气侵扰到我身边睡得正香的欢喜。

    我看着欢喜肉嘟嘟的小脸，轻声吩咐她。

    “夜深露重，值夜的太医都是些毛头小子。皇上的酒该醒了，你去御书房向皇上通报一声。就说白嫔身子有些不爽，旁的就不必多说了。”

    翠姑看了看我，领命去了。

    第二日，白嫔封为丽贵妃的消息传遍六宫的时候，我正在教欢喜练字。

    欢喜年纪小，腕力弱，写的字歪歪扭扭，好像一根根恣意生长的树枝。

    “娘娘，德妃娘娘来了。”

    德妃是宫里的老人，向来温婉柔顺、万事不争，偏偏瞎了眼，一颗心都扑在了皇帝这个渣男身上。

    “皇后娘娘，嫔妾好苦的命啊。”

    又来了！又来了！熟悉的哭腔、翻来覆去用烂了的词句。

    我忍下厌烦，心中默念三遍：我是中宫！我是皇后！

    “德妃妹妹一手双面苏绣冠绝京城，平日里与姐妹们讨论绣艺、一同说笑岂不美哉？何必将心思都放在陛下身上呢？”

    “娘娘有子万事足，不能体会到我们这些无子无福之人的痛苦。”她用素白的帕子掖了掖眼角。

    “嫔妾年少时与陛下在宫宴上初见，少年郎风采照人，嫔妾的一颗心从此就落在了少年郎的身上。陛下不喜嫔妾，定是因为嫔妾不够温柔小意。嫔妾，嫔妾再回去给陛下绣两个香囊！”

    德妃兴冲冲地告辞，我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悲哀。

    女子被困于小小的四方天内，就像一个个摆设，象征这家族的荣光。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世人设立了那么多的条条框框，逼的一个又一个鲜活的女孩子，变成家族的牺牲品、男人的垫脚石。

    “母后，你看我写得好不好？”欢喜大大的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

    我拿起欢喜的字细细的批阅，欢喜在一旁期期艾艾地问。

    “母后，父皇是不是不要我了？”

    “你是父皇和母后的最珍贵的宝贝。这样荒谬的风言风语，是谁告诉你的？”

    “我才不是父皇的宝贝呢！要是父皇真的重视我，怎么会到现在还不给我起个名字？我都七岁了！”欢喜委屈地哭了起来。

    欢喜的出生是个意外。

    彼时我正与陛下为了江南水患一事争执。

    水患过后，粮食必然减产。我建议陛下减免税赋，休养生息。

    可陛下为了建成自己心心念念的万花园，执意收税。我与他冷战多日后，他主动邀我去万花园赏花。

    没想到，他竟然在万花园内强要了我。

    “可卿，你真美。别这么紧张，放松些”

    红香断，珠玉落，雨打芭蕉惹谁怜？

    我的聪慧、我的学识，在那一刻统统没了用处。

    我在宫里闷了好几日，直到太医为我请平安脉，才发现了欢喜的存在。

    陛下自知荒唐，欢喜的存在让他心中羞愧。因此，他对欢喜十分不喜。

    3.

    “娘娘，谢家来信了。”阿朱拿着一封家书走进来，看见伤心的欢喜，连忙从荷包里拿出干果蜜饯哄他开心。

    我看完信，心下烦躁，面上不自觉的带出三分火气来。

    机灵的阿朱早就抱着退了出去，喊了冷静的翠姑来陪我。

    “哥哥前几日逛花楼，为了个花魁跟一个富商大打出手，被御史参了一本。”

    翠姑用她温热的手指给我捏着太阳穴。

    “少爷也太荒唐了，老爷也不管管。”

    “我那个爹？哼！一向重男轻女，这回又想让我给御史施压，撤了折子。”

    “娘娘！你可别犯糊涂。后宫不得干政。若是皇上知道了……”

    “姐姐！妹妹来看你了！”

    “丽贵妃，我家主子正在午休，你”

    “滚开！阿朱，你个贱婢敢拦本宫！”

    “阿朱，让丽贵妃娘娘进来吧。”翠姑沉默的将书信收进袖子里。

    我理了理发髻，看着风风火火、一脸得意的白素素。

    “姐姐，听说你娘家兄弟又被御史参了一本，陛下在朝堂上发了好大的火呢。”

    “听说妹妹母家的表小姐，生的花容月貌，弹的一手好琵琶，连咱们陛下都赞叹不已。”

    “你！皇后娘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本宫怀着身孕，就不能请几个母家的亲戚来作陪吗？”

    我看着白素素，她的孕斑长的很深很黑，再厚的脂粉也盖不住那些黑黑的斑点。

    “孕期不该涂这些脂粉，对胎儿不好。”

    “你懂什么。皇上最爱我肤若凝脂、雪白无暇。可我长了这些斑之后，皇上就不大爱来了。

    若不是表妹，我恐怕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她死死的捏着手帕，眼底是对命运的妥协。

    4.

    我皱了皱眉头，沉重的礼制枷锁禁锢了我们这些鲜活灿烂的女子。

    白素素、我、德妃，谁又比谁高贵呢？

    欢喜没有大名，确实是一件大事。

    皇上想纳白素素的表妹进宫，又不肯名正言顺的走采选路子。

    要想堵住朝堂的悠悠众口，必定要我出面斡旋。

    小太监把陛下赏赐的五丈高红珊瑚弥勒佛像，以及陛下要来用晚膳的旨意带来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惊讶。

    “皇后这儿的藕粉圆子做的最好。”

    “陛下喜欢，就多吃些。”你不提正事儿，我也不提正事儿，玩儿的就是一个心态。

    “宫里有了有孕的妃嫔，辛苦皇后悉心照拂了。”

    “这都是臣妾该做的。”

    “咳，皇后你起来说话。”老色比终于忍不住了，主动开口。

    “丽贵妃温婉动人，她愧疚自己如今不能侍奉朕，特地向朕举荐了她娘家的表妹。

    月儿清丽秀美，一手琵琶堪比大家。

    朕很是心悦她。”

    “陛下，恕臣妾多嘴。当年丽贵妃进宫前，你曾说她是你心中明月。如今这般，丽贵妃恐怕会伤心啊。更何况，前朝那些御史大夫最为古板，定然不允。”

    “可卿你一向聪慧，定有两全其美的好主意。”

    我不接话，转身拿过欢喜写好的一副字。

    “陛下许久没有看过欢喜的功课了吧？这孩子，难得写了一副好字，被师父表扬了，吵着要我拿给陛下看看。”

    皇帝摩挲着欢喜写的舐犊情深，沉吟片刻说道。

    “是朕的不是。欢喜七岁了吧？到现在也没个大名。他是我朝的嫡长子，君子以德立信，便叫承德，如何？”

    我接过那副字，笑应了一声好。

    第二日，我便下旨，丽贵妃的表妹柔顺贤淑，照顾龙胎有功，册为月贵人，与丽贵妃同住。

    5.

    白家两个女儿进宫，一时间风头无两。

    “白家夫人在春日宴上放下豪言，自己的亲生女儿非王公贵族不议亲！”

    我的嫂嫂，襄阳县主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学起白夫人不可一世的神态，活灵活现，逗的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爹听说陛下给咱们欢喜起了大名，喜的当夜喝了三大缸酒，醉到第二天下午才醒。”

    “只是取个名字，离那个位置还远着呢。”

    “总归是好事不是？陛下还是看中咱们谢家的。”

    “不好了！不好了！”阿朱从外面匆匆忙忙的跑进来。

    “什么事情大惊小怪的？没看见本宫正和嫂嫂说话吗？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娘娘，县主，皇上在前朝发了好大的火。丽贵妃正跪在御书房前，脱簪请罪呢。

    “可知是为了什么事？”

    阿朱看看我，又看看县主。

    “你包打听的名声，县主早就知道了。快说。”

    阿朱听了我的话，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

    “我听御前的小太监说，白将军早朝时大放厥词，说咱们相爷是个绣花枕头，不堪为百官之首。

    惹得皇上大怒，斥责他对国丈不敬，罚俸一年，闭门思过半年。当场就被两个御前侍卫拖下去了，连官帽都落在地上无人拣。”

    县主听了不悦地皱眉，看了看我的神色，斟酌半天开口说道

    “娘娘去御书房看看吧？我先回家去了。看看公公怎么样，可别气出个好歹来。”

    丽贵妃生的娇柔秀美，她不施粉黛，白衣黑发，只用一根紫翡翠做的牡丹簪子松松垮垮地挽住头发。

    就这么跪下御书房的殿外，姿态可怜，令人心生不忍。

    御书房内传来隐隐约约的琵琶声。

    月贵人身着水红色的宫装，眉间一点金色花钿，娇憨可人。

    这俩姐妹一个扮弱，一个装乖，将皇帝拿捏的死死的。也难怪白家如此嚣张。

    见我来了，月贵人停了琵琶，怯生生地向我行礼。

    皇帝听到动静，睁开眼睛看向我。

    “皇后来了。”他丝毫不提跪在外头的丽贵妃。

    他朝我伸出手，要我坐在软塌上。

    “月贵人新学了一首阳关三叠，你来的正好，一起听听。”

    月贵人却放下琵琶，跪了下来。

    “贵妃娘娘怀着身孕，在外头跪了两个时辰了。求皇后娘娘宽恕。”

    “这倒奇了，横竖她也没得罪我，怎么求到我头上来了？”

    “叔父在朝堂上辱骂国丈，不恭不敬，言行无状。他已知错了，还请娘娘求求陛下，放了叔父这一马吧。”

    好家伙！原来这一局是冲我来的。

    怀孕罚跪的嫔妃，表面公正实则拉偏架的皇帝。

    但凡我今日说错一点话，就会落得个苛责六宫的骂名。

    6.

    “皇上怎么看？”甩锅谁不会？反正跪的不是我，有的是时间跟你们耗！

    “可卿一向贤淑端庄，丽贵妃的母家无礼，可是丽贵妃却谦卑谨慎，何况还怀着身孕。

    不如就罚她回去禁足半个月如何？至于白家”

    他看了看新宠月贵人，又透过月影纱看了看旧爱丽贵妃。

    “这回就算了吧？皇后觉得如何？”

    我冷脸吃了口茶，不说话。气氛凝滞了片刻，皇帝开口了。

    “国丈不是一直想让你哥哥去户部历练历练吗？正好户部侍郎年老体弱，几次上书想要致仕。正好，让你哥哥顶了他的缺，也不让朕落个苛待老臣的名声。”

    这才对嘛，要想人家割块肉，自己先要流碗血。

    我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说到底，爹爹是百官之首，又是自家人。这点脸面还是要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