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郑莞盈的叔父、清平侯的二弟吴国公听说了这件事，当即派了人到莫府探望，还说要亲自来一趟。

    郑莞盈问，不是外祖母说自己没事了，就没四处张扬吗？二叔怎么知道的？

    来人说扬州知府为此特地去拜访了吴国公。

    ……怎么把知府还惊动了？

    起因就是，因为马车倾覆，导致侯府大小姐受伤昏迷，对方驾车人就被当场抓起来，送到扬州府去了。

    她虽然醒了，而且恢复的不错，但这事还没了，人还在扬州府关押着呢。

    扬州府与江都府相邻，名义上是朝廷的官府，实际上都是吴国公辖地，扬州知府见吴国公的侄女受伤了，万一有个什么万一，自己承担不起啊，就没等吴国公询问，自己去登门请罪了。

    郑莞盈和莫老夫人都不想太过高调，就把吴国公派来的人打发回去了，让他转告吴国公，小姐没事，好好的，人也见着了，您也不用专门过来看她，过几天让她去江都府看您。

    郑莞盈觉得关着别人也不合适，明明是自己不讲理，人家着急送病人，情有可原。于是便请老夫人出面，跟扬州知府说说，把人放了吧。

    莫老夫人也觉得这丫头真是转了性了，忽然大度又明事理起来。

    郑莞盈请陆清音帮忙打听了一下，听说冲撞马车的人，确实家中母亲病重，家境又很贫寒，大夫也没看成，此时恐怕只能在家中硬挨。

    郑莞盈过意不去，便和陆清音一起，邀了江沐雨去登门探望，看看病人情况如何，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这家在贫民区里，道路狭窄，马车过不去，只能早早下了车，步行走过去。

    谁知道刚走到门前，门里出来一位姑娘，手中端着水盆，一见他们，便皱了眉，抬手一泼——虽说郑莞盈后退一步，但也泼湿了衣服。

    陆清音站在一旁倒还好。

    郑莞盈一扭头，发现江沐雨倒闪得快：

    “江公子，你跑得倒快。”郑莞盈一边拧着自己衣襟一边说。

    “她只是拿一盆洗菜的水而已，”江沐雨这才过来，帮她摘掉衣服上沾的菜叶，“又没有别的凶器。大小姐，你这衣服回去换一件就成，我这长衫总共就这么一件。”

    郑莞盈一撇嘴，这可真没法说他。而且他这人倒是实话实说。

    来的时候他就说了，为了配合她们，他特地穿了最好的一件长衫，以便看起来更像个值得信任的大夫。

    这位姑娘是病人的女儿，起初很不领情，冷言冷语。

    但郑莞盈也不生气，主动道歉，说那日是自己不对，不应该霸占道路，耽误病人，实在过意不去，所以前来探望，还带来一位大夫，为令堂诊病。

    陆清音在旁边也帮忙说话，说已经转告了知府，此事都是误会、是意外，你哥哥也没有伤到郑小姐，所以很快就会放出来了。

    那姑娘听得半信半疑，打量了江沐雨几眼，迟疑了一下，还是带他们进去了——毕竟她现在是真的请不起大夫上门。

    江沐雨一见到病人，专业精神就上来了，过去坐到床前，望闻问切，也不再理会别人。

    别说郑莞盈等人，那位姑娘看他这架势，都相信他是个正经大夫了。

    他不仅为妇人诊断了病情，还开了方子，陆清音当即让莫府伙计拿着方子去抓了药送回来。

    这总算是缓和了双方的关系。

    临走时，郑莞盈还留下了一笔银子。

    起初那姑娘不肯收，郑莞盈便说那日原本是我不对，耽误了你母亲的病情，还让你哥哥被关在牢中多日，赔偿是应当的。

    那姑娘想了想便接了过来，回答：

    我爹在世时常说，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去，我替我娘和大哥接受这银子，就是接受这个理。刚才我不分青红皂白，拿水泼了你，是我的不对，我也向你道歉。

    郑莞盈见她不卑不亢，倒有几分惊讶和几分喜欢。

    “这位姑娘说的对，如此看来，世上还是讲理的人多。”江沐雨点头道。

    以至于回府的路上，陆清音还揶揄郑莞盈：恭喜你，终于成为了一个讲理的人。

    于是郑莞盈又顺便向陆清音问了问以往自己的‘不讲理事迹’。

    江沐雨以前不认识郑莞盈，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纳闷道：

    大小姐明明讲道理，有见识，不仅没有看不起我，甚至还能理解我的理想和抱负，怎么可能是那种蛮横无理、仗势欺人的人？

    磕坏了脑袋才变成这样的。陆清音说。

    不可能吧？江沐雨并不认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撞击头部能使性情发生改变？从未见于任何医书。

    见他一副思考的模样，郑莞盈便说：

    “确实有通过前额叶手术，试图改变人的性情的操作。”

    “前额叶？什么意思？哪里有记载？”江沐雨立即追问。

    真是好学的好学生。

    “有些医生认为通过切除或破坏前额叶皮层与丘脑、边缘系统的神经纤维，阻断异常情绪信号传递，可以医治病人的精神疾病。

    也就是说，病人原本被认为是疯子，大夫给他们进行这种手术，想要让疯子改变疯狂的行为，转变为一个正常人。

    具体的做法有：从眼眶插入长锥深入到脑子里，捣毁脑组织，或者进行开颅——也就是揭开你的头盖骨来切除一部分组织……”

    郑莞盈一本正经地说。

    说得旁边的陆清音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听起来……怎么这么吓人？

    “……有些地方我没听明白，”江沐雨听得倒很认真，“不过你的意思是说，对脑袋里的一些部分进行割除，就能改变人的行为？”

    “你理解的基本正确。”

    “但是，这有依据吗？有病案吗？哪本书里有记载？病人会不会很痛苦？大夫如何掌握——”

    “等等，”郑莞盈不得不喊停，她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而已，“这确实没有依据，目前也没有案例，与其说是一种治疗手段，不如说是志怪传奇。我就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听……”

    “这确实更像志怪传奇。大夫对人的脑袋并不太了解，因为头部受伤很容易致死。而人的四肢，剖开之后剜去毒瘤，或者截去一小段骨胳，人都可以活着，脑袋却不可以。所以我想至今没有人揭开别人的头盖骨，如果我有机会——”江沐雨说。

    “可别了您！你还想揭开别人的头骨啊？”陆清音瞪着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