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叮铃铃，林涛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这个闷热的七月，林涛接到了来自家乡青石村的电话，让他不得不放下手头堆积如山的案卷，回到了这个阔别五年的地方。

    摩托车在崎岖的乡间土路上颠簸，林涛紧握着扶手，感受着每一次颠簸传递到脊椎的震动。

    小张——青石乡派出所最年轻的民警，一边控制着车把，一边回头喊道：“林队，现场在村东头王德贵家。村里人都说是老死的，但所长觉得不对劲，特意让县局派人来看看。“

    “具体什么情况？“风声太大，不得不提高嗓门。

    “王德贵的儿子今早发现老人死在床上，表面看没什么异常，但“小张犹豫了一下，“所长说老人死得太安详了，安详得有些诡异。“

    转过最后一个弯，青石村的全貌展现在眼前。

    金黄的麦田在阳光下泛着波浪，远处几排红砖瓦房错落有致地散布在田野间。

    这本该是一幅宁静的乡村画卷，却因为一具尸体的出现而蒙上了阴影。

    摩托车停在一座略显破旧的农家院前。

    院子外围了不少村民，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

    当林涛摘下头盔时，议论声戛然而止。

    林涛能感觉到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其中有好奇，有敬畏，还有几道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眼神。

    “林队长！你可算来了！“村支书刘长富快步迎上来，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鬓角已经全白，脸上的皱纹像干涸的河床一样纵横交错。“真不好意思大老远把你从县里请来，可老王头这事唉“

    林涛点点头，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一次性鞋套和手套：“现场保护得怎么样？“

    “按你说的，除了必要的几个人，谁都没让进去。“刘支书擦了擦汗，“他儿子王铁柱，卫生所的周大夫，还有派出所的老李。“

    穿戴好防护装备，林涛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斑驳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霉味、药味和某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气味扑面而来，林涛不由得皱了皱鼻子。

    卧室里光线昏暗，唯一的窗户被厚重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

    王德贵的尸体还保持着他被发现时的姿势——平躺在靠墙的单人床上，身上盖着一条洗得发白的蓝格子薄被，双手交叠放在胸前，面容平静得像是睡着了。

    县局的法医老张已经蹲在床边工作多时了。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眼镜片上反射着昏黄的灯光：“林队，表面看确实像自然死亡，但有几个地方不太对劲。“

    林涛蹲下身，凑近观察。王德贵大约七十岁左右，瘦削的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像一张被揉皱后又勉强摊开的牛皮纸。

    他的嘴唇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紫色，嘴角却诡异地微微上扬，仿佛在做一个美梦。

    老张轻轻翻开死者的眼睑：“看这里，眼结膜有针尖大小的出血点。“

    “窒息症状？“林涛凑得更近了些。

    “有可能，但脖子上没有勒痕，也没有其他明显外伤。“老张继续检查着，“还有，你注意死者的右手。“

    林涛看向死者的右手。

    那是一只典型的农民的手，粗糙、骨节粗大，指甲缝里还残留着黑色的污垢。

    此刻，这只手紧紧攥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我发现时就是这样，费了好大劲才掰开。“老张递给我一个透明的证物袋，“在里面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枚黑色的塑料纽扣，直径约一厘米，边缘有一圈特殊的锯齿纹路。

    林涛对着灯光仔细端详，突然觉得这种纽扣似曾相识。

    “指甲缝里也提取到了一些纤维，已经送去化验了。“老张补充道，“初步判断是一种麻绳的纤维。“

    林涛站起身，开始仔细检查这个不足十五平米的房间。

    床铺整齐，没有明显的挣扎痕迹；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搪瓷杯，里面还有小半杯水，林涛凑近闻了闻，没有异常气味；窗户虽然紧闭，但在窗框上林涛发现了几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刮过。

    “谁是第一发现人？“林涛问道。

    “我儿子。“一个嘶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王铁柱——王德贵的独子，一个四十多岁的黝黑汉子，正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

    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双手不停地互相搓着，眼睛红肿却没有泪水，这让林涛感到有些违和。

    “能详细说说发现经过吗？“林涛掏出笔记本。

    王铁柱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我每天早上七点准时来给爹送早饭。今天敲门没人应，我以为他睡过头了，就自己用备用钥匙开了门。“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低，“进来就看见就这样了。“

    “你父亲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行吧，就是老毛病，血压有点高，偶尔头晕。“

    “昨晚有什么异常吗？“

    王铁柱摇摇头：“我九点多来看他，他还好好的，坐在院子里乘凉，说明天想吃韭菜盒子。“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哽住了。

    就在这时，林涛注意到王铁柱右手腕上有一道新鲜的伤痕，大约三厘米长，已经结痂：“这是怎么弄的？“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啊，这个昨天在地里干活被树枝划的。“

    林涛点点头没再追问，但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这个细节。

    树枝的划痕和指甲的抓痕，林涛这个干了十年刑侦的人还是分得清的。

    勘察完现场，林涛走到院子里透气。

    夏日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院角的槐树上知了不知疲倦地鸣叫着。

    围观的村民还没散去，见林涛出来，又噤了声，只用眼神互相交流着。

    “林队长！“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

    林涛转头，看见父亲站在院门口，手里拎着个蓝布袋子。

    五年不见，他的背更驼了，白发也多了不少，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

    “爸。“林涛喉咙突然发紧，“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回来了，给你送点你爱吃的腌黄瓜。“父亲把袋子递给林涛，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屋内，“老王头真是老死的？“

    林涛敏锐地捕捉到他语气中的异样：“目前还不确定。爸，你认识王德贵？“

    “一个村的，谁不认识谁。“父亲避开林涛的目光，声音突然变得含糊，“你忙吧，家里还炖着汤，我先回去了。“

    看着父亲匆匆离去的背影，我皱起眉头。父亲的反应很不对劲——他做了二十年村支书，几乎从不主动到案发现场来，今天这是怎么了？

    回到县局，化验结果已经出来了。

    王德贵指甲缝里的纤维确认是一种特殊的麻绳纤维，常用于农用机械的传动带；而那枚纽扣上的微量血迹与死者的DNA不符，说明它很可能来自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