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偃接近我窃了我的国，逼死我所有亲人。

    却又拒绝了所有想要笼络他的大臣，也要让我一个前朝公主坐上皇后宝座。

    他摸了摸我的脸庞，似是万般无奈。

    『知韵，既做不成小公主了，便做我唯一的妻子吧。』

    殊不知这人人羡慕的偏爱，我避之不及。

    1

    我是大丰朝李清偃母仪天下的皇后，可在五年前，我只是姜国无忧无虑的三公主颜知韵。

    皇上李清偃是我少年时心悦的人，我们曾经也一起把酒言欢，元宵节一起溜出宫外看城外的万家灯火。

    对着漫天的烟火，李清偃告诉我。

    『知韵，我会永远站在你的身后，等到你及笄，便会上书皇上将你娶回家。』

    我低下头，笑着告诉他。

    『要是想做我的驸马，可要抓紧时间获取功名，这样父皇才会把我嫁给你。』

    他看着我的眼睛，无比真挚，揉了揉我的脑袋。

    『放心，不会让我们知韵等成老姑娘。』

    我红了脸，低下头小声地

    ［我才不会等你，你要是不快一点，我就嫁给别人。］

    我曾经是那样地期待有一天他会获得父皇的赐婚诏书，将我娶回家。

    可我永远没想到，他的父亲镇国将军李准会有一天联合宫中守卫，夺了兵马，闯进皇宫，将我的父皇斩于剑下。

    正是他，借着接近我的幌子，一直与宫中守卫暗自往来。

    2

    那日宫里那样乱，火光四起，宫人一片哀嚎。

    我却被一队人马保护着，看见是御林军，我心安了不少。

    『大家一定要没事，一定会没事的。』我在心里疯狂祈求。

    时间过了很久，天从傍晚到漆黑，又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宫里终于安静了。

    我跑出殿外再无人制止，却看见乳母散乱着头发疯狂地爬向我。

    『公主，已经变天了，李清偃反了呀，快跑，跑啊公主。』

    她话刚说完，拉着我的腿，想要再说些什么，便被身边的御林军一剑杀死。

    天本是鱼肚白，却突然出现漫天的红色雪花在飞舞。

    我呆呆地看向身边的御林军，什么时候他们竟然被收买了。

    『李清偃反了？』

    什么意思？我不能理解。

    我不敢触碰乳娘，她浑身是血，眼里却都是担忧。

    正当我快要晕过去的时候，一双长靴靠近我，沉沉地对那杀死乳娘的御林军吩咐道。

    『你不该让她看见这一幕，自己去领二十军棍。』

    在漫天血色中，我看到李清偃的身影，他居高临下，看见了趴在地上的我，像是一个胜利者。

    他将我抱起来轻轻地擦拭了我脸上的血迹，我问他为什么，他沉默了一会对着我说。

    『知韵，对不起，这一切并非我所愿。』

    3

    我睡了好久，做了一个梦 ，好可怕。

    我睁开眼，看了看四周，幸好醒来的时候还是在公主殿内，看来那一切是梦。

    床边的李清偃看见我醒来，眼下的乌黑瞒不过我，自是守在这儿很久。

    『你怎得在这里，父皇母后怎么没来。』我四处寻找他们， 想要压下那个梦带来的害怕。

    李清偃听此 ，眸色暗了暗，盯着我的眼睛。

    『以后，就我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我这才看着他的眼睛，那眼里包含了许多，有不甘，有愧疚，还有喜悦。

    我突然明白，那不是梦。

    我只觉得浑身冰冷，周身疼痛，努力了好久，才终于说出话来。

    『李清偃，你真是个魔鬼』

    我推开他，从前和他相处最是如沐春风，如今他的眼神让我不寒而栗。

    4

    李清偃自那日后，似是愧疚，好久没来见我，我亦滴水未进。

    太子哥哥已经在抵御叛军的时候死了，甚至不见尸首。

    我的母亲作为中宫皇后，世家嫡女出身，听到父兄皆死的消息，便穿好皇后服饰，从容自在地服下毒酒。

    我的父皇，虽然中庸，不像太祖皇爷爷那样开疆扩土，威名远扬。可在位期间，勤勤恳恳，姜国也是平安顺遂，百姓的日子也过的不错。

    而我，被囚禁在这殿内。

    我不明白，我们对李家不薄，为何会落得这样一个结局。

    或许这就是权力带给人的诱惑吧，李准或许早就依旧垂涎这权力地位也未可知。

    李清偃的父亲想要杀死我们颜氏一族宗亲以绝后患，可李清偃据理力争，朝中大臣亦有追随父皇以死明志之士。

    以前父皇总是说他们中的一些大臣总是跟他不对付，在朝堂之上经常气的他吹胡子瞪眼，可父皇仍旧一向以礼待之。

    可我没想到，最喜欢跟父皇吵起来的大臣，竟然留下一句『乱臣贼子』就在大殿上触柱而亡。

    5

    许是权力更迭朝堂不稳，李准做了皇帝已经担上了谋权篡位的骂名，不想再担一个残暴不仁的名声。亦或许是觉得我们这些女子翻不起什么大浪，并没有把我们全部杀死。

    李准杀了颜氏皇族的男丁，就连外嫁女的三岁小儿也不放过，只留下我们这些女子发配到宫中为奴为婢。

    宗亲女子，多是我的表姐妹以及姑姨母，以前父皇仁厚，对宗亲都大加封赏，所以她们都是县主郡主之名。

    现在发配到宫中为奴，多有不甘，有气节的不愿意受屈的，和那些吃不下苦的就一尺白绫寻了死。

    我却不能死，我这条命是哥哥换来的。太子哥哥本出城巡查去了，本可以逃出去，若不是正是想来救我们，也不会命丧黄泉。

    我总得看看，不惜杀死这么多人也要得来的江山，他们想要如何打理。

    我的两个姐姐不是母后亲生，就嫁去了相处不错的邻国和部落和亲。虽是和亲，可姜国曾经也是大国，大姐姐做了邻国王爷的王妃，二姐姐做了与我们交好的部落的大福晋。

    当时她们离开姜国的时候无比羡慕我是中宫娘娘所出，不用远离故土和亲。

    现在看来，亲逢巨变，我在这寂寞冷宫中洒扫，全然没了公主的傲然。

    如今这境遇，倒不知是谁应该羡慕谁了。

    6

    父皇走后十余日，许是他和他父亲安顿好了一切。听着宫中繁复隆重的礼乐，他父亲现在怕是已经做了皇上了。

    李清偃把我接到他身边，他告诉我，他是逼不得已的，而我依旧是他唯一的妻子。

    李清偃拉着我的手，焦急地向我解释，甚至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紧张，当年皇家秋猎时，我的马受惊。

    他为了救我跳上我的马，把我放下，自己从马上摔下来，肩膀脱臼也一声不吭。

    他应该无比希望我此刻相信他吧。

    可是我的父皇母后，姐妹兄弟，蹒跚小儿又有什么错呢？我怎么能够替代他们原谅他呢。

    我没有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抽出了我的手。

    看着我的手缩回了袖子里，他看着我的眸里明显黯淡了不少，他说『知韵，你要怎么才能原谅我。』

    后来他要执意娶我为妻，以前的镇国将军李准戴着朝冠，穿着皇帝才能穿的服制冷眼看着我说。

    『偃儿，留她一命已经是我的仁慈，前朝余孽怎么能成为你的妻子。』

    镇国将军，多么可笑，这是父皇亲赐给他的封号。

    本为安邦定国之意，可现在他窃了我的国。

    以前的李清偃一家尊敬地叫我公主，现在的我只能是前朝余孽了。

    我自然是不愿意嫁给李清偃的，他的父亲也不愿意我嫁给他。

    于是我便自请出宫修行，情愿青灯古佛，了却此生。

    我无法给父兄报仇夺回江山，也不能将我憎恨的李准杀死。

    我也无法面对李清偃，即使不是他本意所愿，可是他现在真真切切的坐在了我哥哥坐过的太子位上。

    李准自然是乐意我出宫的。我在宫中李清偃经常来看我。他看不得他为之骄傲的儿子天天低声下气来讨好我。

    李清偃一直都是敬重他父亲的。虽然李准是偷窃了我父皇的皇位和江山，可是他们现在却在可笑地讲究伦理纲常。

    所以，李清偃作为太子，天下男子以及儿子的表率。他也没法违逆李准的命令，他只能保证我不在宫外“意外”地死去。

    7

    我就这样在寺庙里过了五年，我每日面对佛经古卷，却无法真正地平静下来。

    每到夜晚，我总是会不断梦到乳娘临死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神，忘不了宫变那天的鲜血淋漓。

    我甚至没见父母哥哥最后一面。

    现在我已经二十岁了，李准许是早些年四处征战，身体亏损严重，当上皇帝才五年就死了。

    可真是报应不爽。

    李准死后不久，他未坐轿子，徒步登山上来寻我。

    他说:『知韵，父亲已逝，我没有任何顾虑。我来接你做我唯一的妻子。』

    我转动手中佛珠，看了眼大殿之上的神明，呛了他一句，［只是妻子吗。］

    此时他虽没有正妻，可在太子之位上，又岂是能够随心所欲的，于是他早就有了两位侧妃。现在他当了皇帝，那两位侧妃自然也就封了妃子。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

    曾经我们在一起许下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而现在他只能给我成为他妻子的承诺。

    照理说我是断然不能接受他的，他是我的杀父仇人，又背弃了我们的誓言，可在这之前哥哥找到了我。

    哥哥说：『知韵，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被李准夺了江山，我不甘心。』

    我也不甘心，可我不是因为被夺了江山。我不甘心的是父皇母后死了，我爱的一切都失去了。

    我失去的自然包括以前的李清偃。

    哥哥变沧桑了不少，眼睛里早就没了光亮。从前的他作为皇太子，自然也是有属于自己的骄傲。

    京城中的闺秀一半喜欢哥哥，一半喜欢李清偃。

    可李清偃不苟言笑，哥哥又是太子，因此哥哥的迷妹倒是隐隐的多一些。

    我很诧异哥哥是怎么离开皇宫的，当时明明都说他被叛军杀死，尸骨无存。

    哥哥告诉我，是手下副将看情况不对，不愿意让哥哥冒险，穿了他的衣服冲进叛军，被刀剑划的血肉模糊。

    那些叛军本就治理不严，见人死了，看着盔甲又是我哥哥的，自然就上报我哥哥死了。

    等我哥哥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父皇母后已经去了，而身边将士都已牺牲，宫里已经变了天了。

    得知我没死，于是他忍辱负重，离开了京城。

    时至今日，他在暗地招兵买马，现在回京城就是要趁李准死的这些日子，夺回江山。

    哥哥问：『知韵。你愿不愿意帮我。』

    我的心跳了一跳，直觉告诉我，哥哥这样是不是太过于冒险？

    可我看着哥哥的眼睛，我无法拒绝。

    他是从小将我护在身后的哥哥，是在刀光剑影中也要冲回来救我的哥哥，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至亲。

    8

    我在第二次李清偃来找我的时候就进了宫，这并不在李清偃的意料之中。

    可他还是很开心，他觉得我们还会有重新再来的机会。

    可世事无常，现在的我已经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他也不是承诺及笄时就要娶我回家的谦谦公子李清偃。

    如今，我已经是他唯一的妻子，大丰朝的皇后。

    纵使我没有身孕还是前朝公主，前朝后宫皆有不满，可我的地位却依旧稳固。

    宫里的老人都说帝王情深，李清偃力排众议让我当上皇后，可见君恩深重。

    可他们忘了，本来我才是君，李清偃才是臣子。

    也是，宫里人拿的是皇上的赏银，谁管皇上是谁呢。

    可是在我心里，我的阿偃早已经离开了，现在的他只是大丰朝的帝王。

    我们之间的沉默越来越多，年少时说好要在一起的两个人终究渐行渐远。

    『娘娘，茶有些凉了。』侍女禾祥走进来准备换一壶新茶，虽然脚步很轻，可还是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暂且不喝，你将茶盏放在此处，先退下吧。』我淡淡开口说道。

    现在的宫中，虽然有些是姜国的老人，可是见到她们难免会让我伤心。

    所以这凤栖殿里是些新进宫的丫鬟，没有了我从小在一起的玩伴，这些不过是李清偃安排的人罢了。

    这时却走进来两人，正是李清偃的两个妃子，淑妃和梅妃。

    我摆弄了下茶盏，看着穿着红衣的女人，眯了眯眼睛，此人可是旧相识了。

    我还未开口，红衣女人就走近了我身边。

    『颜知韵，如今你已经不是公主，这旧地重游的滋味该如何。』

    说话的是淑妃，她生得娇艳，此刻穿着一身红衣，染着鲜红的蔻丹，颇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只见她伸手摸了摸头上的步摇，未行礼便坐了下来。

    她是张丞相家的女儿，她也喜欢李清偃，因此从小我俩就不对付，可碍于君臣身份。就算发生口角，她也总是落败与我。

    本来以她的身份，就算是太子正妃她也做得。可是李清偃将这正妻之位留给了我，她自然只能做妃子了。

    她心里自然不甘心，现在的我也已经不是公主身份，只是徒有皇后虚名罢了，她如今自然不忌惮我。

    『淑妃姐姐，面见皇后，我等作为妃子，应当注意言辞。』梅妃开口劝阻道。

    梅妃家室略差些，因此没得封号。虽同在妃位，这梅妃性子又是个沉稳的，因此在这宫里，淑妃隐隐压她不少。

    此刻她见淑妃开口讽刺我，倒是难得的在淑妃面前开口。

    『就你多事，怎么，难不成你和皇后娘娘感同身受，惺惺相惜了。』淑妃掩了掩手帕，低低地笑道。

    梅妃一下子红了脸，看这样子，怕是淑妃平常也经常给梅妃穿小鞋。

    这梅妃祖父以前是李准的部下。有一次上战场，听说她父亲为保护李清偃死了，所以李清偃当上皇帝后就把孤苦的梅兰溪接到宫里面来做了梅妃。

    说到底，我和梅妃都是李清偃可怜的人物罢了。现在他对我们好，或许是对我们存着喜欢或者愧疚。若是有一天，他不再怜惜我们，我们的下场，也不会好过。

    可淑妃那个蠢货，不知功高盖主的道理，如今他们帮着李家造了反，难保以后不会投靠别人，却不知收敛还在作威作福。

    9

    我没有搭理淑妃，从前我们都喜欢李清偃，所以我总不愿意输给她，父皇还经常说我失了公主的气度。

    可现在我不是公主了，面对她的挑衅，却能容忍了。

    现在，她就算再如何言语刺激我，我都不在意。

    『梅妃妹妹，以前从未见过你。此次相见，甚是合眼缘，我这镯子送给你。』

    我把梅妃拉过来坐下，脱下了手腕上的镯子，将它戴在梅兰溪的手上。

    这镯子是哥哥给我的，李清偃早想扔了去，在他的恩人梅妃身上或许得以保全。

    只是这镯子，戴在梅妃的手上倒是比戴在我手上好看的多。

    淑妃见我视她为无物，冷哼一声，扭着腰肢出了我的凤栖宫。

    我看了下梅妃，眉眼低垂，只看着那镯子若有所思。不怎么爱争抢的性子。也许就是这份柔弱和顺从，让李清偃不忍心看她留在父亲死后继母当家的母家，就像能够拯救她一样。

    真是可笑，明明冷心冷情的人现在做了皇上却有了悲悯之心。

    『皇后娘娘，我去过皇上的寝殿，里面的陈设都是你送给他的，他日日抚摸，好多东西都变了颜色。』

    梅妃开口替李清偃说话，那些东西都是当年我送给他的，不过都是臣子应该有的规格，如今放在他那皇帝的寝殿，与那些传世珍宝比较起来，倒是显得有些寒酸了。

    我不知道梅妃帮他说话是不是李清偃的示意，不过在这后宫，她倒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因为她说起李清偃的时候眼神里根本没有爱。

    倒是有趣，在这后宫里，我想最不需要的就是对帝王动心。不论是我还是淑妃，我们或许一开始就输的一塌糊涂。

    『你倒是有心了，回去吧，我有些困了。』

    我不愿意和这宫里的人多加交流，只能打发她走，不论她们是否真心对我。

    梅妃看出来我不愿意和她多讲话，行了礼之后就出了我的寝宫。

    也许是我累了，在宫里以前我是最不在乎规矩的人，我也从来没有觉得宫里的生活有多么单调，而现在我好像被桎梏在这深深的宫墙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