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知韵，这是你最喜欢的鸟儿，今日我让人出宫买给你的。』

    李清偃推开门，手里拿着一只鸟进来。那鸟的羽毛鲜亮，叫声欢快，毛茸茸的很是可爱。

    『李清偃，你可是觉得对不起我。』我接过鸟笼问道。

    也许他在某种程度上，对得起很多人。毫无疑问，在李家的治理下，延续了武将之风，到处攻打他国。现在大丰朝的版图扩大了很多，百姓更加富庶。

    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踩着那么多无辜的人踩上那高位。

    『知韵，以前的事情都不提了好吗，以后我会补偿你。』

    李清偃呼吸略微急促，他抬起手想要为我挽起碎发。

    我不动声色地躲开，将鸟笼拿到外面，打开鸟笼。那鸟立马就飞走了，在阳光下我清晰地看见它的羽毛一根根耸动，振翅，而后张开翅膀，直至飞出我看不见的地方。

    李清偃追出来，看着我手里空空的鸟笼，脸色不太好看，可还是安慰着我说道。

    『你要是不喜欢这只，以后我再给你找一只你喜欢的过来。』

    『不必了，就让它飞走吧。这些年我礼佛，年少喜欢胡闹，现在已经不喜禁锢它们了。』

    笼中之鸟，就算现在叫的再欢快，可终究不如在外面自由自在的好。

    鸟儿啊，请再飞的高些吧，一定要远离那些甜蜜的诱惑，万不可再上当了。

    李清偃看着我说道,『你可知道，它生来本就是精心饲养长大，将它放走或许它活不成的。』

    我猛地转身，看着李清偃的眼睛。

    我知道他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们都知道，此刻我就是那只笼中之鸟。

    他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我的头说。『知韵，答应我。不要离开我，我只有你了。』

    我冷笑了一声，那我呢，我还有谁呢？

    现在的李清偃，就算特意对我温柔，可言语之中已经有了上位者的威压，隐隐有不耐烦之意。

    11

    从这一天起，我就明白，我不能再犹豫了。否则我会被永远地被困在这宫里了。

    从这天之后，我主动揽过宫中一切事物。李清偃很开心，送了我不少东西，我看都没有看，直接将那些东西统统锁进库房。

    他以为我终于想通了，可我到底不愿做这笼中之鸟。

    我毕竟是宫里长大，这皇后娘娘做的事情一切我都得心应手。只是淑妃不太开心，她替皇后管理后宫的权力被李清偃收回，声嘶力竭地砸了宫里不少东西。

    我手渐渐伸到了这后宫的每一个角落，也暗暗照顾那些我曾经的丫鬟。我将好些没有皇家私印的珍宝让我信得过的婢女拿出宫外去换成金银细软。

    哥哥说他那支军队要花不少钱，因此这些钱全都进了哥哥的口袋。

    我嘱咐哥哥做事情要小心，现在的李清偃已经不是当年的李清偃，如果他发现哥哥没有死，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哥哥让我别担心，还让婢女带回来了我最喜欢的玉兰花簪子，我细细抚摸这一支簪子，倒是做的十分小巧。我将簪子整理一番戴在头上。

    以前我最喜欢玉兰花，也有好多这样的簪子，父皇母后赏赐给我的也不少。

    不过有一年生日，李清偃带给我一大箱他自己找工匠学习制作的玉兰簪子，不论玉石的还是翡翠金银，陶瓷木制，各种样式我都有。

    母后看着我整日将那些簪子戴在头上无奈地摇摇头，叹息一声女儿长大了，有了心上人就忘了娘亲了。

    不过在宫变那日，那些簪子连同我的宫殿全部都被损坏了。不止这簪子，里面有父皇母后每年送给我的生辰礼物，有哥哥带回来的异域香料，还有皇祖父生前给我做的小木马。

    李清偃来找我，他现在当了皇帝，在朝堂之上也有许多与臣子政见不和的时候，不过李家人都是马背上功夫厉害，做事雷厉风行。

    不似我父皇那样温和甚至能让人给大臣端杯茶再继续上书，因此李清偃与这些臣子斗嘴皮子也十分疲惫。

    每当这时候他总是愿意来我的宫里，他说，『知韵。只有在你身边，我才最安心。』

    他看到我头上的簪子，也许是想起了那些年少时光，脸色好看了许多。

    『你还是戴这玉兰簪子最好看，只是可惜当年你的东西我都没能保护好。』他有些惋惜。

    『等我处理好与北疆的战事，我会再给你做玉兰簪子。』

    北疆战事吃紧，南方又发生水患，大臣们为着攘外还是安内的事情据理力争，吵的不可开交，因此李清偃的脸上沾了几分忧愁。

    他将头靠在我的腿上，我脱下护甲给他按了按头，看着他的睡颜，努力寻找那个我记忆之中的影子。

    可我失败了,不论是他还是我，我们都变了。五年变相的幽禁，杀我双亲之仇，夺我江山之恨，这一切都横亘在我们之间无法逾越。

    我慢悠悠地戴上护甲，拿了一本书看了起来。

    过了半个多时辰，李清偃醒了。我替他整理好衣服，催促他道，『皇上快去吧，刚才小德子来了好几回，丞相还在勤政殿里等着呢。』

    李清偃听见我这么叫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小德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没再说话，轻轻地亲了一下我的脸就出去了。

    他刚走我的笑容立刻垮下来，用手帕好好地擦了擦脸。

    以前我偷偷和他拉手，都感觉心跳的十分快。现在和他接触，却让我感觉有些害怕和不愿。

    12

    听说他拨了不少钱给南方治理水患，还派出了他最信任也最刚正不阿的臣子过去督察。而他面对北疆的侵扰选择御驾亲征，听说此事后，我绣了一个平安符在他离开的那日送给他。

    不论怎样，这次对阵北疆，我都希望他能赢。

    他拿着平安符，在临行前冲进城楼之上给了我一个吻，他告诉我他会尽快回来，让我别担心。

    他现在的神情，没有上位者的威压，和那年他告诉我一定会取得功名让我等他的神情一模一样。

    我一瞬间失了神，呆呆地点了点头。

    他满意地笑了，出发的时候我站在城楼上看着他的背影，他回过头看我灿然一笑。

    也许他是想让我回应一点什么，可我没有。

    听人来报，说是有了李清偃的亲自指挥，我军士气大涨，把北疆军打的节节败退，甚至他们的首领还赔了两座城池给我朝。

    大丰朝大获全胜，全军班师回朝。李清偃回来之后第一个人见的不是臣子，而是我。

    『知韵，我回来了。』他的胡子长了许多，俊朗的面容也变得硬挺了不少，可现在他却突然又有了少年一般的意气风发。

    『恭喜皇上，大获全胜。』我戴上桌子上的玉兰簪子，倒给他一杯酒，然后端起酒杯祝贺道。

    他终于忍不住，抓住我的手，神情有些倔强，『知韵，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叫我。』

    我用力将手抽出，将酒一饮而下，没有回答。

    他奈何我不得，只是抢过酒壶，猛灌了几杯酒看着我说了一句『知韵，你说我这现在算不算是建功立业了。』

    当年我说，他得要建功立业了我才会嫁给他，他也要在父皇母后证明自己。

    这皇位是他父亲抢来给他的，对他来说自然不算建功立业。

    可这次要是父皇在世，他打退了北疆军队高低得整个铁帽子王当当，而他也会风风光光的娶我。

    『自然算的，李清偃。』

    我眉目之间有些松动，又倒了一杯酒喝下。

    『我们和好吧，就像以前那样。』

    李清偃有些疑惑我这样说，可是听见我不再叫他皇上，他的喜悦大过于猜测，脸上的笑容重新绽放。

    他有些困意想要睡觉，抱着我上了我的卧榻想要休息。

    我摇了摇他的手臂说，『李清偃，外面的臣子还等着你回去喝庆功酒呢。』

    『不喝了，让他们等着吧。』他脱下鞋袜，将我搂在怀里安心的睡着了。

    13

    我听着他的呼吸声，将头发松开拿出簪子。这簪子玉兰花蕊下有个小小机关，我我和哥哥都知道这种簪子是母后家族里特制的。

    里面可以装下一小节字条传递消息，自然也可以装下致命毒药。

    我闭了闭眼，今夜注定将不平凡。

    很快，我就听见外面的刀剑声。我知道，是哥哥的军队打进来了，今天庆功宴，军队多在城外驻扎，宫中的守卫不似从前森严。

    因此只要我除掉李清偃，哥哥作为姜国的太子，重新夺回江山自然也可以算是忍辱负重的美事。

    很快，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微弱。可是冲进来的却不是哥哥，而是被李清偃派去南方的臣子宋连。

    我闭上双眼，我知道哥哥输了。也是，父皇和哥哥从小学的便是仁君治国，任用人才的帝王学说。这些逼宫谋略哪能比得上野心勃勃的李家人呢。

    所以我的父皇败在了李准手上，哥哥败在了李清偃手上。

    宋连将哥哥押解进来，哥哥有些狼狈，口中吐出了一口鲜血。

    『就算我输了又有什么用，李清偃还不是死了，江山还是得回到我们颜家。』哥哥冷哼一声，看向我身边的李清偃。

    可梅妃突然闯了进来，看见地上的哥哥愣了一愣，接着倒在李清偃身上哭的十分伤心，可是这一摇，李清偃却悠悠然地醒了。

    梅妃的泪水突然停止，直直的看着李清偃。

    『怎么会，我给知韵的可是鹤顶红。』哥哥惊慌地吼了起来，直接站了起来冲向我。

    我看着哥哥错愕的眼睛，不知道说什么。

    哥哥你看，就算到最后，我也下不去手杀死李清偃。

    我给他的不是毒药而是安眠药，我想这哥哥能不能饶他一命。就算不能，我也无法亲手杀死他。

    现在哥哥失败了，李清偃也没有死，我掉下眼泪，是我害了哥哥。

    李清偃醒来后自然明白了这一切，他抬起手说，『送皇后去别的寝宫休息。』

    我知道，他是要对哥哥动手了。我的唯一至亲也要离开我了。

    可我没想到的是，梅妃取下头上的簪子直接插进了李清偃的心口。

    不仅是我震惊了，李清偃也睁大了双眼。

    14

    梅妃拔出簪子，看着地上的哥哥对着李清偃说。

    『狗皇帝，说报恩娶了我，却对我不闻不问，任淑妃欺凌。先皇如此对你，你却忘恩负义。你已经杀了他一次，这一次，你休想在我面前伤害他。』

    梅妃不争不抢，又刻意亲近我，没成想她竟然喜欢哥哥……

    李清偃受了伤，接下来众人也顾不得哥哥和梅妃了，只把他们压入天牢，等候发落。

    我看着哥哥和梅妃被拉下去，看见李清偃受伤，疼的昏了过去。嘈杂的寝宫让我心口越来越疼，我吐出一口鲜血。

    是的，那鹤顶红喂给了我自己，就算是哥哥赢了，他也不会放下血海深仇放过李清偃。李清偃也不会放过出身“正统”的哥哥。

    无论是谁赢，我都会失去一个人。这深宫之内，于我而言不过是无穷的寂寞罢了。

    我留下了一封遗书，以我的命，换哥哥的命。

    哥哥还想活着，我却不想在这宫里磋磨此生。

    我相信李清偃对我的哥哥兼曾经欣赏他的好友，或许还存有一丝怜悯。余生都活在监视也好，只求给哥哥一条生路。

    既然已经做了妹妹该做的，还了哥哥一条命，我想是时候去找父皇母后了。

    不论如何，我终于解脱了……

    番外1（颜知韵视角）

    我死后，魂魄却留在了皇宫，我想一定是我还有牵挂。

    我看着李清偃将我哥哥作为质子，送给了北疆的女皇作为男君。

    似是给了我哥哥自由，却好像是将他推入另一个牢笼。

    哥哥，活着吧，活着就有希望。

    李清偃一生未再立皇后，梅妃被处死，祸不及家人，虽然她已经在战争中失去了双亲。

    他有情谊，却更爱权力。

    淑妃和她的家族不知收敛，很快被李清偃清算。

    说起来，在她投胎前，我和她遇见过。

    说来着真可笑，我们做人的时候剑拔弩张，做了鬼反而说的上几句话。

    李清偃没有皇嗣，后来过继了他叔父的子孙，临死之前，他不顾我已经死了多年，仍然要与我合葬。

    在我墓葬被打开的时候，棺材却突然裂开。

    御史官和钦天监说乃国运不详之兆，违背李清偃意愿另葬他处。

    我终于了却尘缘，得以离开这世间。

    番外2（百姓视角）

    多年后一茶馆里，两人喝着茶小声谈论。

    棕袍男：『你可知，那大丰皇宫变了天了，听说现在那皇帝被囚禁，如今是北疆皇族管咱们呢。』

    白袍男：『怎得还有这事，这以前大丰不就是抢了姜国皇帝的皇位嘛？』

    棕袍男：『可不是，听说这北疆皇帝有姜国血脉呢，此番回来是说报仇，另外呀为了追溯先祖，要将两国国号都改为同音的江呢。』

    白袍男：『姜国血脉？可是之前姜国的太子，后来成了北疆女皇的男君那位？』

    棕袍男：『正是，这是他三世孙，这么一来，大家不都认同他这皇位的正统了。要不是大丰朝窃了国，哪里会有这黄毛小儿的出生啊，正好有这个名头讨伐皇宫不是。』

    『正可谓是“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啊。”』

    『又可谓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说罢，两人哈哈大笑，像是一语道破了先机。

    却在下一秒官员进茶馆的时候噤声。

    后世史书记载：『姜国被窃，后姜太子三世孙，并两国为江朝，延续三百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