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混凝土里的安魂曲
发布:2025-11-12 15:57 字数:3123 作者:紫檀
物证室的紫外线灯在清晨六点零七分突然熄灭,林丛沾着骨粉的橡胶手套顿在显微镜旋钮上。他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爆裂声,那具嵌在混凝土中的儿童骸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皲裂,裂缝中渗出暗红色液体,在金属台面蜿蜒成五线谱的纹路。
"是铁锈。"袁冉用镊子尖挑起一滴液体,嗅到熟悉的柴油味,"混凝土骨料里掺了过量氧化铁。"她的声音在防毒面具里显得闷钝,余光瞥见苏梦战术裤膝盖处新添的擦伤——三小时前在工地裂缝旁与监工搏斗的痕迹。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杨峰怀里抱着个沾满泥浆的录音机冲进来,警服第三颗纽扣不翼而飞:"搅拌机操作间暗格里找到的,这玩意循环播放了至少…"他突然噤声,录音机插孔里卡着半片银杏叶,与苏梦马丁靴底的那片如出一辙。
林丛的镊子突然颤抖着在空气中划出弧线,他想起四十八小时前在解剖室,死者指骨间同样夹着片枯黄的银杏叶。物证台的白炽灯管突然频闪,混凝土碎块中的蜡笔画被照得忽明忽暗——穿红裙的小女孩踮脚去够银杏树梢的气球,颜料里的铁锈正在氧化成暗褐色。
"声纹比对结果出来了。"技术科小刘撞开门的瞬间,苏梦已经拔枪上膛。年轻警员被黑洞洞的枪口吓得倒退两步,平板电脑上的频谱图剧烈晃动:“童谣录音里有0.3秒的金属摩擦音,和盛世财团去年捐赠的校车刹车片…”
袁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三天前在江延珩办公室,那个男人用戴着鳄鱼皮表带的手腕转动地球仪,水晶球面反射出她制服上的警徽:“袁警官觉得,凝固的艺术品和流动的正义哪个更永恒?”
物证室突然陷入黑暗,备用电源启动的嗡鸣声中,林丛的银丝眼镜闪过冷光。他手中的骨锯不知何时换成了混凝土钻孔机,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突然对准骸骨胸腔:“128赫兹共振频率,三、二…”
“住手!“苏梦的喝止与钻孔机的轰鸣同时炸响,混凝土碎屑飞溅在她战术背心上。杨峰扑过去抢机器时,看见骨殖间露出的微型磁带正以诡异的速度自燃,跳动的火苗里传出扭曲的童声:”…妈妈在桥下缝补星星,爸爸的锤子会唱歌…”
袁冉在浓烟中摸索到总闸开关,重启的灯光照亮满地狼藉。林丛的白大褂沾满水泥灰,手中捏着半截烧焦的磁带,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吓人:“这不是凶器,是混凝土搅拌机的操作指南——用童谣掩盖机械故障的蜂鸣频率。”
苏梦的配枪重重拍在物证台上,震得烧变形的录音机外壳又崩开一道裂缝。她战术手套的纤维里还嵌着工地围栏的铁丝,三天前那个暴雨夜,盛世财团的吊塔在雷声中投下巨蟒般的阴影,而此刻江延珩的劳斯莱斯正碾过市局门口的警戒线。
"袁警官,赏光共进晚餐吗?"男人倚着车门的身影被朝阳拉长,剪影恰好覆盖物证室窗台上的小野菊。他指尖的雪茄烟雾在空中勾勒出螺旋,与混凝土裂缝的纹路完美重合,“听说你们找到了我十五年前弄丢的玩具。”
袁冉感觉到苏梦的手指无声扣住自己腕骨,十年前被校园混混堵在器材室时,这个触感曾带着相似的颤抖。她低头整理物证袋,看见江延珩鳄鱼皮鞋尖粘着片水泥碎屑——来自那具骸骨所在的混凝土块。
"江总对凶杀案证物有特殊兴趣?"她举起紫外线手电,光束扫过男人西装前襟时,暗纹里的金属纤维突然反光。那是种罕见的合金材料,与骸骨鼻腔内提取的金属微粒在光谱仪上呈现相同的波峰。
江延珩低笑时喉结的震动频率让袁冉想起审讯室的保温杯,他伸手拂去袁冉肩头的水泥灰,尾指似有若无擦过她颈侧动脉:“我在盛世酒店顶层准备了波尔多红酒,或许比这里的…“他踢开脚边滚落的混凝土块,”…混凝土拌饭更合胃口。”
物证室突然响起刺耳的蜂鸣,林丛手中的频谱分析仪屏幕炸开雪花点。杨峰冲过来时撞翻了证物架,三百二十七个装着骨灰样本的玻璃瓶如雨坠落,在满地水泥渣上迸溅出苍白的星群。
"电磁干扰。"林丛跪在玻璃碴中抢救数据线,银丝眼镜滑到鼻尖,"源头在…"他的瞳孔突然收缩,分析仪外壳上盛世财团的logo正在高频震颤。
苏梦的配枪已经抵住江延珩后腰,男人却从容地展开烫金请柬。袁冉看见邀请函边缘的锯齿状压痕——与混凝土中那张蜡笔画被撕毁的边缘完全吻合。
"今夜八点,不见不散。"江延珩的雪茄烟灰飘落在烧焦的磁带上,童谣的最后一个音符在灰烬中戛然而止。当引擎轰鸣声远去时,物证室的地面突然传来细微震动,那具儿童骸骨的右手食指骨节毫无征兆地弹起,指向东南方盛世财团在建的购物中心。
杨峰抹了把脸上的水泥粉,手机屏幕亮起十七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那个五年前失踪儿童的母亲。苏梦正在给突击步枪上油,战术匕首的寒光映出她眼底的血丝:“今晚我跟袁冉去酒店,林丛带人盯紧工地,杨哥…”
"我知道。"杨峰将女儿的照片塞回胸袋,警徽在晨光中微微发烫,"二组已经在购物中心地下车库布控,那些没登记的混凝土罐车…"他忽然用袖口猛擦手机屏幕,倒影里江延珩的司机正在巷口焚烧什么,纸灰的旋涡中隐约飘着半片红裙。
袁冉将紫外线灯对准邀请函,隐藏的水印渐渐浮现:那是张被肢解的施工图纸,标注着"B区承重柱"的位置画着血红色的气球,与蜡笔画里女孩追逐的气球系着相同的绳结。
当物证室的挂钟指向七点三十分,林丛终于从混凝土样本中剥离出半枚指纹。他沾着荧光的棉签突然停滞,比对系统中的档案照片在屏幕上闪烁——戴着红领巾的男孩在十五年前的工地事故名单上微笑,眼尾的疤痕与江延珩左眉骨的旧伤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