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的电子音在凌晨三点十七分变得急促。顾翊睁开眼时，最先看到的是输液管里倒流的血线，暗红色液体正顺着针头往玻璃药瓶里爬。他扯掉手背上的留置针，指腹摸到床头柜边缘的刻痕——三道深浅不一的竖线，像是用手术刀划的计数标记。

    走廊传来胶底鞋与地砖摩擦的轻响，顾翊数到第七声时，病房门被推开条缝。孟瑶的影子被应急灯拉长投在墙面上，手里攥着的病历单边角已经卷起。

    “督查组在四楼会议室。”她的声音裹着薄荷糖的凉意，“他们要你解释锁骨上的针孔。”

    顾翊的指尖划过病号服领口，那些排列成北斗七星状的陈旧痕迹在皮肤下微微发烫。他摸到床头呼叫器的金属外壳，指节叩击出三短三长的节奏：“告诉他们，1998年仁和医院新生儿病房的护士值班表，在住院部档案室B区17柜。”

    孟瑶的瞳孔在阴影里收缩。七小时前技术科刚汇报过，住院部三楼的档案室在爆炸中完全焚毁，灰烬里提取到的柜锁残片编号正是B-17。

    “王德海在找的东西？”她的配枪贴着裤缝滑下半寸，金属枪身碰到门框发出轻响。

    顾翊突然剧烈咳嗽，掌心接住的暗红色液体里浮着絮状物。他扯过床头的CT片对着灯光，肺部阴影边缘呈现不规则的锯齿状：“解毒剂配方改动过两次，第二次是在临床试验阶段偷换了催化剂。”

    病房突然陷入黑暗，备用电源启动的瞬间，顾翊已经翻身滚到床底。三枚钢珠擦着孟瑶耳畔钉入墙面，在石灰上溅起细碎的火星。走廊尽头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老周提着切割机冲过来时，防弹衣上还沾着太平间的冰霜。

    “住院部天台！”他的对讲机炸出姜小满的尖叫，“有具新鲜尸体！”

    孟瑶撞开安全通道的门，血腥味混着雨水的腥气扑面而来。蓄水池边缘趴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后脑的枪眼正在往外渗粉色的脑组织。顾翊蹲下来时，手术刀尖挑起尸体右耳后的皮肤——本该长着黑痣的位置只剩新鲜结痂。

    “三天前做的祛斑手术。”他的镊子夹起半片透明敷料，“激光美容科的病历存档在……”

    “市局证物室。”孟瑶的战术手电扫过尸体手指，“王德海上周申请过证物调用。”

    暴雨砸在蓄水池铁皮顶上发出轰鸣。顾翊的白大褂下摆浸在血水里，忽然指向尸体蜷曲的左手：“指缝里有手术缝合线的蜡膜，是心胸外科专用的型号。”

    姜小满的平板电脑突然亮起蓝光，二十年前的药品采购单在雨幕中浮现。孟瑶看着供应商名单里“德海医疗”的印章，突然想起三天前的爆炸现场——王德海逃跑时，防护服袖口露出的正是这种淡蓝色缝合线。

    督查组的黑色轿车刺破雨幕停在楼下时，顾翊正把尸体翻过来。男人扭曲的面容让老周倒吸冷气：“是仁和医院行政处的刘主任，上个月刚给督查组做过问询笔录。”

    孟瑶的薄荷糖在齿间裂成两半。她摸到尸体裤袋里的硬物，掏出来是个带体温的U盘。顾翊的瞳孔在闪电亮起的瞬间收缩：“别插电脑，接口有电解液腐蚀痕迹。”

    解剖室里，孟瑶看着证物袋里的U盘在紫外线灯下泛起荧光。技术科的小伙子擦着汗汇报：“外壳涂着蓖麻毒素，接触三十分钟就能致命。”

    “他要杀的不是我们。”顾翊的解剖刀突然停在半空，“督查组审讯室用的是指纹加密笔记本。”

    姜小满的惊呼声从走廊炸进来时，孟瑶已经拔枪上膛。特殊督查组组长的尸体仰面倒在会议室门口，右手食指还按在笔记本电脑的指纹识别区。顾翊扯开死者衣领，锁骨位置赫然有七个排列成十字的针孔。

    “和我的不一样。”他的手术刀尖挑起一点皮肤组织，“这是注射痕迹，每周一次持续了四十九天。”

    孟瑶的手机突然震动，技术科发来的尸检报告显示：督查组长血液里戊巴比妥钠浓度是正常值的二十倍。而此刻躺在停尸床上的刘主任，胃内容物里检测出大量解酒药成分。

    “他在赴约前就知道自己会喝酒。”顾翊的镊子夹起刘主任指甲缝里的金色亮片，“这种闪粉是‘暮色’酒吧的特调酒装饰物。”

    老周提着痕检箱冲进来时，防风打火机上的酒吧LOGO还在滴水：“搜查令批下来了，督查组副组长带人去了暮色。”

    孟瑶的配枪撞开酒吧后厨的瞬间，冰柜里冲出的腐臭让她喉咙发紧。成箱的进口冻肉堆在角落，最底层的泡沫箱里塞着裹尸袋。顾翊划开密封条时，手术刀尖突然停在半空——尸体耳后没有黑痣，但右手的尾指残缺形状与船上尸体完全一致。

    “是李红霞的主刀医生。”他的镊子挑起尸体胸口的工牌，“二十年前他从仁和医院辞职，档案显示去了私立妇产医院。”

    姜小满的尖叫从仓库深处传来。成摞的药品装箱单堆在铁架上，最底层的货运单写着“德海医疗”。孟瑶看着收货地址栏的七个不同城市，突然发现每个地址后都跟着手写的星号。

    “这不是标记。”顾翊的指尖抚过纸面凹痕，“是注射器推到底时留下的压痕，每个星号对应着戊巴比妥钠的剂量。”

    督查组的枪声在街头炸响时，孟瑶正按着送货单上的地址追到货运站。顾翊的白大褂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的手术刀突然刺穿集装箱封条：“听，有活物的心跳声。”

    货柜门打开的瞬间，三十七双惊恐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蜷缩在角落的女人们手腕上系着医院腕带，床头卡上的“产妇”字样被血迹糊得面目全非。孟瑶的战术手电扫过最前排孕妇的脸，呼吸突然停滞——那是李红霞妹妹年轻时的翻版。

    “不是克隆。”顾翊的听诊器按在孕妇腹部，“胎心音间隔0.47秒，和王志强的病历记录一致。”

    姜小满抱着笔记本的手在发抖：“这些人的医保记录都关联着德海医疗投资的私立医院……”

    货站探照灯突然全部亮起，孟瑶在强光中看到顾翊嘴角溢出的血线。他的手术刀反射着冷光，刀柄刻着的数字0423正在往下滴血。二十米外的集装箱顶上，王德海的白大褂被夜风掀起，缺失的尾指上套着枚染血的脐带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