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毅在灞河滩涂跪了整夜，直到血月褪成鱼肚白。三十根镇海金条在麻袋里发出细碎响动，每当夜风吹过河面，金条表面鱼鳞纹就会渗出青铜色的雾珠。他望着手中半枚鬼市通宝，父亲失踪那天的日期在晨光里泛着血痂般的暗红。

    "龙蜕于渊…"鹧毅用伞尖划开河滩淤泥，四个篆字在泥浆下显露出青石板轮廓。铁伞突然剧烈震颤，伞骨间垂落的铜铃将泥水震成北斗阵型——天枢位正对着秦岭主峰。

    三日后，鹧毅的骡车碾过龙角峪的碎石路。车辕挂着的青铜风铃突然静止，拉车的黑骡前蹄跪地，任凭鞭子抽打也不肯挪动半步。鹧毅摸向腰间铁伞，发现伞面星图正将阳光折射成七道金线，全部指向峪口那株半枯的龙爪槐。

    "鹧老板倒是准时。"沙哑声音从槐树后传来。穿灰布短打的驼背老头拄着枣木拐杖，杖头铜铃铛里塞着团带血丝的头发，“老朽姓韩，替肖老板守这龙角峪三十年，就等今天这道七星引路。”

    鹧毅的钢鞭缠住老头手腕，触感冰凉似铁："肖家辉七天前就化成青铜像了。"他瞥见老头脖颈处有圈紫红勒痕，与灞桥老乞丐咽喉处的淤青如出一辙。

    "活人死人，在这峪里没甚分别。"韩老头咧嘴露出满口黑牙，拐杖突然戳向骡车麻袋。金条碰撞声里，三十根青铜丝线从麻袋缝隙钻出，在空中拼出半幅星宿图，“当年鹧麟天用分甲术把龙脉走势刻在金条上，可惜缺了守陵人手里的算盘珠。”

    铁伞突然撑开挡住扑面的阴风，伞面二十八宿铜钉与金条丝线纠缠成网。鹧毅看见丝线末端都系着指甲盖大小的青铜铃，正是父亲当年下墓常戴的摸金符制式。韩老头的枣木拐杖裂开，露出里面三尺长的青铜算盘，算珠上刻的全是灞桥童尸的生辰八字。

    "镇海将军墓的门神可不好对付。"韩老头突然撕开衣襟，胸口纹着对青面獠牙的守门神。那纹身在晨雾里竟开始蠕动，顺着皮肤爬上枣木拐杖，“当年你爹用铁伞钉住墓门朱雀位，自己却陷在玄武局的连环扣里…”

    鹧毅的钢鞭扫断三根算盘档，算珠滚落在地立刻化作青铜蟾蜍。金条丝线突然收紧，将铁伞拽向峪口崖壁。伞骨与山石摩擦迸出火星，崖壁上渐渐显露出人工开凿的阶梯——每级台阶都嵌着半枚鬼市通宝，与鹧毅手中的残币严丝合缝。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鹧毅咬破舌尖将血喷在伞面。铁伞突然倒转，伞柄插入崖壁裂缝，带出大块风化的青砖。砖缝里渗出黑水，眨眼间漫过嵌着通宝的台阶。

    韩老头突然惨叫，胸口的守门神纹身开始啃噬皮肉。他发疯似的用算盘击打自己，算珠崩落处皮开肉绽："玄武吞尸…朱雀焚心…时辰到了…时辰…"话未说完，整个人突然爆成血雾，算盘化作青铜锁链缠住鹧毅脚踝。

    铁伞撑开割断锁链，鹧毅顺着伞柄牵引跃上崖壁。金条丝线在此刻全部绷直，丝线连接的青铜铃铛在崖顶拼出完整星图。阳光穿过铃铛孔洞，在青砖墓门上烙出北斗七星的光斑。

    "原来父亲把入口藏在日晷里。"鹧毅摸着墓门中央的晷针，针尖阴影正指向"午时三刻"的刻度。他取出半枚通宝按进晷盘凹槽，整个崖壁突然震动，墓门在机关响动中裂开条缝。

    阴风裹着霉味扑面而来，鹧毅的铁伞刚探进门缝就被什么东西咬住。伞面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青铜伞骨竟被啃出三道爪痕。他迅速抖开伞面星图，金光里照出只半人高的青铜狻猊——那镇墓兽口中还咬着半截人腿骨，骨头上残留的布料与韩老头的灰布衫一模一样。

    "戌时生人血祭，亥时星斗移位…"鹧毅念着金条上浮现的铭文，钢鞭缠住狻猊后腿。镇墓兽突然转头喷出青烟，烟中浮现出父亲的身影——鹧麟天正用铁伞卡住墓道机关，身后追兵的火把照亮墙壁上的二十八宿浮雕。

    铁伞突然自行合拢，伞尖刺入狻猊眼眶。鹧毅顺势翻滚进墓道，后背撞上冰冷砖墙的刹那，整条墓道突然亮起幽幽绿光。墙壁里嵌着的夜明珠排列成星宿图，每颗珠子都裹着层人皮似的薄膜。

    "鹧家小子，这墓里的星图会吃人。"沙哑女声从墓道深处传来。穿绛色旗袍的柳七娘提着气死风灯出现，灯罩上的傩戏面具正在滴血，“你爹当年就是被星图吞了左手，才不得不把自己炼成镇海钉。”

    鹧毅的钢鞭扫向女人下盘，却穿透虚影打在砖墙上。柳七娘的身影在绿光里时聚时散：“想知道鹧麟天怎么死的？往朱雀位走七步，看看墙里嵌着什么好东西。”

    铁伞撑开挡住扑来的阴风，鹧毅数着步数走到第七块砖前。伞尖刚触到砖缝，整面墙突然翻转，露出后面跪坐的青铜人像——那雕像左手捏着分山掘子甲，右手掌心托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你爹的左手。"柳七娘的声音突然在耳后响起，带着腐臭的吐息，"当年他断手求生，用分甲术把魂魄封进铁伞。现在该你选…"话未说完，鹧毅反手将钢鞭刺入身后，鞭头獬豸咬住半截青铜蜈蚣。

    墓道突然剧烈摇晃，夜明珠接连爆裂。鹧毅借着最后一点绿光，看见父亲雕像的心脏突然迸裂，涌出大股裹着金粉的黑水。铁伞在此时发出龙吟，伞骨铜钉全部指向墓顶某处，那里隐约可见北斗七星的凿刻痕迹。

    "北天璇位！"鹧毅撑伞跃起，伞尖刺中墓顶星位。砖石塌陷的瞬间，他坠入下方水潭，三十根金条在腰间叮当作响。潭水冷得刺骨，水面漂浮着无数青铜算盘珠，每颗珠子都刻着灞桥童尸的名字。

    远处传来石磨转动的闷响，鹧毅的铁伞在水面投下星图倒影。倒影中浮现出巨大的青铜门扉，门环是两只衔着金条的镇海兽。他摸到门环上的鱼形纹，与灞桥青铜鼎耳处的纹路完全吻合。

    "需要三更灯火五更鸡…"柳七娘的残影出现在门扉上方，手中气死风灯突然爆燃，“用你爹留在金条里的血，喂饱这两只镇墓兽。”

    鹧毅割破手掌将血抹在金条上，鱼鳞纹遇血化作活物游动。两条青铜镇海兽突然松口，金条坠地发出钟鸣般的回响。门扉缓缓开启的刹那，他看见父亲的身影立在门后——鹧麟天双手结印，铁伞插在北斗阵眼，身后是望不到头的青铜棺椁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