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伞在青铜地面上划出火星，鹧毅望着三丈外结印的父亲幻影。二十八盏青铜灯顺着北斗阵眼排列，每簇火苗都裹着层青灰色的膜——那是灞桥溺毙的童男童女天灵盖炼成的长明灯。

    "当年你爹用三十根镇海金条钉住龙脉，自己却成了阵眼活桩。"柳七娘的残影从灯焰里渗出，旗袍下摆滴落的血珠在青铜地面腐蚀出小洞，“看看这些棺椁，每口都装着灞桥八十一个时辰内暴毙的镇河人牲。”

    鹧毅的铁伞突然横转，伞面星图将最近的长明灯整个兜住。灯盏爆裂的瞬间，他看见青灰色火苗里蜷缩着个浑身发紫的婴孩，脐带还连着块刻满镇魂咒的青铜锁。

    "天地玄宗！"鹧毅咬破舌尖喷出血雾，铁伞应声展开成八卦阵图。伞骨间垂落的铜铃剧烈摇晃，将裹着尸油的灯焰震得七零八落。父亲的身影在此时突然消散，青铜棺椁海发出潮水般的轰鸣。

    三十口青铜棺同时开启半寸，浓稠黑水顺着棺椁纹路渗出。鹧毅摸到腰间金条正在发烫，鱼鳞纹路凸起如活物蠕动。他想起父亲笔记里提到的"镇海金鳞"，猛地将金条按向最近的棺椁。

    金条与棺面接触的刹那，整口棺材突然直立。棺盖轰然掀开，里面涌出的却不是黑水，而是大股裹着金粉的黄土——这正是搬山道人独门的分甲术痕迹。

    "父亲在这动过手脚…"鹧毅用伞尖挑开金粉土，露出棺底暗藏的青铜罗盘。盘面二十八宿的铜钉全部指向北斗阵眼，与铁伞伞骨的星图完全吻合。他试着转动罗盘，整片棺椁海突然开始顺时针旋转。

    远处传来齿轮咬合的巨响，鹧毅的铁伞突然脱手飞出，伞尖插入三十丈外的阵眼中心。青铜地面裂开蛛网纹路，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竖井。井口石壁上凿刻着镇海将军的生平，其中"永镇龙脉"四个字被朱砂描得猩红刺目。

    "这才是真正的墓道。"鹧毅拽住伞柄悬在井口，发现井壁布满手指粗的青铜锁链。每条锁链都拴着具风干的童尸，尸体天灵盖处插着熄灭的长明灯芯。当他的影子掠过某具童尸时，那具尸体突然睁开空洞的眼窝。

    铁伞撑开挡住扑来的尸毒，鹧毅顺着锁链滑向井底。金条在腰间叮当作响，每次碰撞都在井壁激起钟磬般的回音。下坠约莫二十丈时，伞骨铜钉突然全部指向右侧——那里挂着具与众不同的童尸，脖颈处套着七枚青铜算盘珠。

    "韩老头养的尸傀。"鹧毅钢鞭扫断算盘珠，童尸立刻化作飞灰。算盘珠坠入深渊的瞬间，下方突然亮起幽蓝火光。三十口倒悬的青铜棺椁在火光中显现，棺底全部朝向中央的八卦祭坛。

    鹧毅翻身落在祭坛边缘，发现坛中央立着尊三头六臂的青铜神像。神像手中兵器早已锈蚀，唯独胸口嵌着的青铜镜光可鉴人。当他的影子映在镜面上时，镜中突然浮现出父亲遇害当天的场景——

    鹧麟天手持铁伞站在祭坛相同位置，身后跟着肖家辉与易峰。三人面前的青铜镜突然裂开，涌出大股裹着金粉的黑水。肖家辉突然将黑驴蹄子塞进鹧麟天后心，易峰的钢刀同时砍向铁伞伞骨…

    "原来如此。"鹧毅的钢鞭缠住神像脖颈，鞭头獬豸张开利齿咬向青铜镜。镜面碎裂的刹那，整个祭坛开始下沉，露出下方布满铜锈的甬道。腥咸的海风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着熟悉的糯米香——正是鹧家米行地窖特有的气味。

    甬道两侧的壁画突然开始渗血，描绘镇海将军生平的场景在血水中扭曲变形。鹧毅的铁伞擦过壁画，刮落的颜料里竟然掺着人血与朱砂的混合物。当伞尖触及某幅将军斩蛟图时，壁画中的蛟龙突然探出半截身子。

    "戌时三刻，蛟骨为匙…"鹧毅避开獠牙，钢鞭精准刺入蛟龙左眼。壁画整体向内凹陷，露出藏在内层的青铜闸门。门环是两条衔着金锁的蛟龙，与灞桥镇河碑上的浮雕如出一辙。

    金条在此刻突然自发拼成蛟龙形状，鹧毅福至心灵地将它们按进门环凹槽。闸门轰然开启的瞬间，他听见肖家辉的惨叫从门后传来——那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扯断了喉管。

    门后是座巨大的海眼洞窟，中央悬着口雕满星宿图的青铜棺。九条碗口粗的青铜锁链从洞顶垂下，将棺椁吊在翻涌的黑水之上。鹧毅的铁伞映出棺椁倒影，发现影子竟是口八角形的井。

    "龙脉改道，海眼倒悬…"柳七娘的声音从黑水中升起，这次她的残影凝实了许多，“你爹当年找到这里时，镇海金条只剩三根还能用。想知道他怎么用自己补上缺口的？”

    鹧毅甩出钢鞭缠住棺椁，鞭身铭文遇水泛起金光："父亲用的是搬山分甲术里的’偷天换日’。"他拽动钢鞭借力跃上棺椁，发现棺盖表面刻着的根本不是星宿图，而是缩小版的关中水系图。

    当他的手指掠过代表灞河的位置时，整口棺椁突然倾斜。黑水涌进棺材的刹那，鹧毅看见父亲的面容在水面一闪而过。铁伞及时撑开卡住棺盖，伞面星图将黑水逼退成八卦阵型。

    "龙脉在西，海眼藏东…"鹧毅念着棺内铭文，将金条按进水系图的关键节点。每根金条入水都激起丈许高的浪涛，当第三十根金条归位时，黑水突然退尽，露出棺底深不见底的竖井。

    井壁布满人工开凿的凹槽，每个凹槽都摆着只陶土烧制的镇海兽。鹧毅的铁伞擦过兽首，刮落的青苔下露出血绘的镇魂符。当伞尖触及井底时，某种巨大的生物突然在下方翻了个身。

    "当年你爹就卡在这地方。"柳七娘的身影出现在井底，手中的气死风灯照出侧壁上的抓痕，“他右手抓着半枚鬼市通宝，左手…”

    鹧毅的钢鞭突然绷直，鞭头獬豸发出预警的低吼。井水毫无征兆地倒灌上来，裹着无数青铜算盘珠。他迅速撑开铁伞旋转，伞面星图将水流搅成漩涡，露出藏在井底的青铜祭台。

    台面上呈北斗状排列着七盏人鱼膏灯，中央供着个鎏金盒子。当鹧毅的手指触到盒盖时，二十八盏青铜灯突然同时熄灭。黑暗中有东西擦着他的耳畔掠过，在脸颊留下道血痕。

    "子时阴兵借道！"柳七娘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无数半透明的影子穿透井壁，每个阴兵胸口都插着截青铜伞骨。鹧毅的铁伞在此时自发嗡鸣，伞骨铜钉与那些残破伞骨产生共鸣。

    阴兵阵列突然让出条通道，尽头站着个戴斗笠的黑影。鹧毅的钢鞭刚要出手，那人掀开斗笠露出面目——竟是二十年前就该死去的鹧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