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毅的瞳孔里还映着水面上破碎的月光，怀中的镇海镜却已烧得衣襟冒烟。镜面里倾泻的青铜算珠滚落脚边，每颗撞上青石板都会迸出鹧家祖坟的柏树香气。他忽然发觉这些珠子滚动的轨迹暗合河图，当最后一颗嵌入青砖凹槽时，整座米行地窖突然传来铁链绞动的轰鸣。

    "闭气！"柳七娘的油纸伞横抽在鹧毅后背，伞骨间垂落的五帝钱突然绷直如剑。地窖四壁渗出黑水，那些封着朱砂的陶瓮齐齐转向中央青铜棺椁，瓮身鹧家族徽在波光中扭曲成囚牛负碑的图腾。

    肖家辉突然踉跄撞向棺椁，怀中的牛皮卷自动展开裹住棺身。焦黄的纸页吃足黑水，竟显出一幅灞河水脉图——二十七个红圈标记处，正是这些年打捞出镇河铁牛的方位。当他的指尖触到标注"龙眼"的位置时，青铜棺盖突然炸开，八十一条锁链拖着具无头尸骸升空，尸身铁甲缝隙里钻出的青铜苔藓，正与甬道里唐代武官的尸变如出一辙。

    "是镇海大将军的蜕壳。"易峰撕开衣襟，心口的龙鳞胎记已蔓延至锁骨，"你祖父鹧云山当年锁蛟不成，把自己炼成了活尸镇河…"话音未落，无头尸骸突然探出左臂，五指化作青铜算盘框架，将肖家辉的飞虎爪绞成麻花。

    鹧毅的铁伞堪堪抵住尸骸胸口，伞尖触及"镇海"铭文的刹那，整把铁伞突然重若千钧。伞面二十八宿映在棺椁内壁，竟拼出北斗吞月的凶局。柳七娘的红绳缠住尸骸右腿，惊觉绳结处的皮肤正在玉化：“这不是尸变，是龙脉反噬！”

    地窖顶棚突然簌簌落灰，鹧毅抬头看见青砖缝隙里渗出柏油状的黑液。那些陶瓮的朱砂封口接连爆开，每个瓮中都蜷缩着具青铜婴尸，后颈烙印与鹧家族谱上的生辰完全吻合。最骇人的是东南角的陶瓮，碎裂的瓮身里掉出半块铁伞碎片——正是二十年前鹧麟天随身携带的那柄。

    "乾坤倒转，血瓮养龙。"易峰的钢鞭突然不受控地抽向自己天灵盖，鞭梢龙鳞纹路泛着青光，"你爹当年捅我那刀，实则是把镇魂钉…"他的瞳孔再次化作竖瞳，后背隆起个拳头大的鼓包，隔着皮肉能看到青铜算珠在经络间游走。

    鹧毅的虎符突然灼烧掌心，烫得他几乎握不住铁伞。镜面映出骇人景象——无头尸骸的胸腔里竟蜷着个玉茧，茧壳表面密布着与镇海镜背面相同的囚牛纹。当他的血滴在镜面时，玉茧突然裂开道缝，伸出的利爪与鹧麟天当年惯用的铁伞骨完美契合。

    "接着！"柳七娘的五帝钱突然嵌入青铜棺椁，爆开的铜绿中飞出把残伞。鹧毅凌空接住，发现伞骨上密密麻麻刻着《镇河十六诀》的口诀，断口处还粘着片逆鳞。残伞与现持铁伞相触的瞬间，地窖里八十一个陶瓮突然共鸣，瓮中青铜婴尸齐声啼哭，震得四十九盏长明灯同时爆裂。

    黑暗中有锁链破空声袭来，鹧毅凭直觉翻滚躲避，后颈仍被擦出道血痕。他摸黑展开残伞，伞面竟浮现出磷火勾勒的星图——北斗第七星的位置，正是米行后院的镇河铁牛。当两颗摇光星重合时，地窖西北角突然塌陷，露出条灌满黑水的暗道。

    "是灞支流的倒影河！"肖家辉的刀背映出暗道里的景象，浑浊水波中浮沉着九具铁牛残骸，每具牛角都穿着具青铜人俑。鹧毅的虎符突然跳动如活物，牵引着他跃入暗道。刺骨的黑水淹没口鼻时，他看见父亲鹧麟天的幻影立在铁牛背上，手中铁伞指向某具人俑心口——那里插着半截刻有生辰八字的青铜算珠。

    水流突然变得湍急，鹧毅的铁伞卡在铁牛眼眶才稳住身形。指腹摸到牛角上的刻痕，竟是祖父鹧云山的手书："贞观廿三年中元，八十亲兵化俑，以镇蛟魂。"最骇人的是落款处盖着方血印，纹路与他怀中的虎符完全一致。

    柳七娘的红绳缠住鹧毅脚踝将他拽回岸上，油纸伞撑开罩住众人。伞骨间垂落的铜铃无风自动，奏的竟是鹧家祭祖时的安魂调。暗河对岸忽然亮起盏青铜灯笼，提灯人斗笠下露出半张脸——正是二十年前就该死去的鹧麟天！

    "爹…"鹧毅刚迈步就被易峰扯住，后者心口的龙鳞已爬上喉结："那是镇海镜照出的生魂，碰不得！"话音未落，对岸的鹧麟天突然掷出铁伞，伞尖穿透暗河在水面划出血路。鹧毅本能地伸手去接，却发现飞来的竟是当年父亲失踪时带走的伞柄！

    伞柄入手的刹那，整条暗河突然静止。鹧毅看到水面下沉着九口青铜棺椁，棺盖缝隙里钻出的青铜苔藓正拼成灞河水脉图。当他将伞柄按向水面时，怀中的镇海镜突然发出龙吟，镜背囚牛挣脱浮雕，衔住伞柄扎进"龙眼"方位。

    地动山摇间，暗河两岸开始塌陷。鹧麟天的幻影突然伸手探入镜面，抓着鹧毅的衣襟按向某具浮棺。在入水的瞬间，鹧毅看到棺内躺着具身披铁甲的无头尸——颈腔里生出的不是头颅，而是缠绕着青铜算珠的柏树根，根系间裹着片逆鳞，鳞下压着半张焦黄的桦树皮。

    "甲子重开日，铁伞镇海时…"柳七娘的安魂调突然变调，油纸伞被狂风撕成碎片。鹧毅在水底展开桦树皮，发现上面用血画着二十八星宿图，天枢位标着米行地窖的方位。当他的血浸透树皮时，整条暗河突然沸腾，无数青铜算珠从四面八方射来，在他周身结成北斗阵。

    易峰突然破水而入，后背鼓包炸开飞出八十枚算珠。这些珠子嵌入鹧毅的北斗阵，竟在河底拼出巨型镇海镜的轮廓。镜面映出的不再是倒影，而是二十年前的真相——鹧麟天将自身魂魄钉入镜中，以血脉为引，在鹧毅心口种下囚牛印。

    "现在！"幻影中的鹧麟天突然开口，铁伞贯穿镜面。鹧毅福至心灵，将残存的铁伞骨刺入心口囚牛印。剧痛中他看见自己的血化作金线，顺着暗河水脉注入九具镇河铁牛。当最后一头铁牛独眼亮起时，整座地窖传来山崩地裂的轰鸣，青铜棺椁突然渗出柏树汁液，那些躁动的青铜婴尸突然安静下来。

    浮出水面时，鹧毅发现掌心的囚牛印已化作青铜虎符。米行地窖的陶瓮尽数碎裂，每个瓮底都嵌着枚刻有生辰的算珠。柳七娘拾起东南角的铁伞碎片，轻轻一吹，竟飘出鹧麟天哼过的安魂调。

    "镇海镜归位，龙脉重锁。"易峰撕下胸口的龙鳞，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算珠钉，“你爹当年这八十颗镇魂钉，原是为今日…”

    话音未落，地窖深处突然传来铁链断裂声。鹧毅怀中的虎符嗡嗡震颤，镇海镜映出骇人景象——灞桥方向的夜空裂开道血口，九星连珠的异象下，那尊独眼铁牛正在缓缓转身，空洞的眼眶里涌出混着青铜屑的黑水，牛角上挂着的半截伞尖突然迸出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