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重要日子
发布:2025-11-13 09:06 字数:3793 作者:安澜
那股子香甜软糯的味道,似乎能把人骨子里的疲惫和寒气都给驱散掉。
“焰哥,真好吃。”
石磊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说道。
他不像林焰,心里藏着那么多事,对他来说,能吃饱,能和朋友待在一起,就是顶好的日子了。
吃完最后一口,石磊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然后用那双眯成缝的小眼睛,憧憬地看着远方的天空。
“焰哥,你说,等我以后有钱了,我就去青阳城里,开一家最大的酒楼怎么样?”
他扭过头,兴奋地对林焰说,唾沫星子都快飞出来了,“我当大厨,专门研究好吃的。到时候,什么山珍海味,龙肝凤髓我都给你做!让那些瞧不起我们的人,排着队来求我,我都不给他们做,就给你一个人吃!”
胖子说着说着,自己先嘿嘿地笑了起来,仿佛那座青阳城最大的酒楼已经开张大吉了。
林焰看着他那副傻样,嘴角也忍不住牵起了一丝极淡的弧度,但很快就消失了。
他没有接话,只是把目光投向了更远的地方,越过层层叠叠的屋檐,望向那片被晚霞笼罩的城市轮廓。
开酒楼吗?
真好。
可他不行。
他的未来,注定没有那么安逸。
石磊见林焰不说话,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焰哥,你呢?你想干啥?”
林焰沉默了很久,久到石磊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然后,他才听到一个低沉而清晰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我想变强。”
这四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像是一块石头砸进了深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强到……没人再敢欺负我们。”
石磊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
他看着林焰的侧脸,在夕阳的余晖下,那张清瘦的脸庞线条显得格外坚毅。
他知道,林焰说的“我们”,也包括他自己。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胖子用力地点了点头,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夕阳西下,夜幕缓缓降临。
两个少年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连接着过去和某个遥不可及的未来。
山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林焰下意识地裹了裹身上那件单薄的旧衣服,手无意间触碰到了胸口。
隔着一层布料,那里挂着一枚玉佩。
他伸手进去,将玉佩掏了出来。
那是一枚很古朴的玉佩样式简单,看不出是什么年代的物件,因为常年的佩戴,已经被磨得十分光滑。
这是他那素未谋面的父母,留给他的唯一一件遗物。
从他记事起,这枚玉佩就挂在他的脖子上。这些年,无论过得多窘迫,被林豹他们打得多惨,衣服被撕得多么破烂,他都从未想过要将它取下。
这是他和他父母之间,唯一的联系。
今天,这枚玉佩似乎有些不一样。
他将玉佩握在掌心,以往它总是带着一丝贴近皮肤的微凉,可今天却似乎比往常要温润一些,贴着皮肤,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是错觉吗?
林焰皱了皱眉,只当是自己今天练拳过度身体发虚产生的错觉。
他摩挲着玉佩上那个模糊的图腾,关于父母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也像这个图腾一样模糊不清。
他甚至不记得他们的长相。
所有关于他们的信息,都是从府里一些老仆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来的。
他们说他的父亲林啸,曾是林家百年不遇的绝世天才,年纪轻轻便已是江城赫赫有名的高手。
他的母亲身份神秘美若天仙,是父亲游历天下时带回来的。
他父母在世时,是林家最鼎盛、最荣耀的时期,无人敢惹。
可后来,他们却在一夜之间,离奇失踪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只留下了尚在襁褓中的他,和这枚不知来历的玉佩。
从那以后,他这个一开始就被认定为天才之子的身份,就成了林家的一个尴尬存在。
随着他被测出是下品火灵根,这尴尬就彻底变成了耻辱。
“天才的儿子,竟然是个废物。”
这样的话,他从小听到大,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他收回思绪,目光落回手中的玉佩上,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他知道,这枚看似普通的玉佩,并不简单。
因为,有人对它很“关心”。
那个人,就是林家的三长老林远山。
林焰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画面。
那是他七八岁的时候,刚刚被测出灵根属性从云端跌落泥潭。
有一天,三长老林远山把他叫到了自己的书房。
那是一个看上去很和蔼的老人,总是笑眯眯的说话也温声细语。
他先是假惺惺地安慰了林焰几句,说什么天赋不重要,后天的努力才最关键。
然后,话锋一转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林焰胸口的玉佩上。
“孩子,你这枚玉佩,是啸儿留给你的吧?”
林远山笑呵呵地问道,眼神里却透着一股让年幼的林焰很不舒服的光。
“嗯。”
林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把玉佩往衣服里塞了塞。
“能给三爷爷看看吗?我也好久没见过你父亲的东西了,怪想念的。”
他的语气很温和,很慈祥像一个真的在思念侄子的长辈。
但林焰永远也忘不了,当他犹豫着把玉佩拿出来时,林远山眼中一闪而过的那种毫不掩饰的贪婪。
那不是看一件故人遗物的眼神。
那是饿狼看到猎物时的眼神!
他接过玉佩,翻来覆去地看了很久,甚至还试图往里面注入一丝灵力,但玉佩毫无反应。
最后,他才有些失望地把玉佩还给了林焰,又旁敲侧击地问了许多关于这玉佩来历的问题。
“你父亲……有没有跟你说过,这玉佩是做什么用的?或者,有没有留下什么口诀之类的东西?”
年幼的林焰虽然不懂什么,但动物般的直觉让他本能地感到了警惕和厌恶。他只是摇头,一言不发。
从那以后,林远山又找过他好几次,每一次,话题都会有意无意地引到这枚玉佩上。
林焰也因此学会了撒谎和隐藏,他将玉佩深深地藏在衣服最里层,再也不让任何人看见。
他隐约觉得,这枚玉佩里,可能藏着父母失踪的秘密,也藏着……巨大的危险。
“呼……呼噜……”
一阵憨憨的呼噜声,将林焰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他扭头一看,石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靠着青石睡着了,脑袋一点一点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这胖子,心宽体胖,在哪儿都能睡得着。
林焰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胖子,醒醒,回去了。”
石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揉了揉眼睛:“啊?天都黑了啊……”
林焰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石磊的家就在后山脚下,一间用石头和茅草搭起来的简陋小屋,那是他父亲还在世时盖的。
林焰把他扶回了那间黑漆漆的小屋,借着月光,将他安顿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又扯过一床满是补丁的薄被子,给他盖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走出了小屋。
夜色如墨,繁星满天。
他没有回自己的那个破院子,而是鬼使神差地,又走回了后山。
山风更凉了,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无数人在低声私语。
这一次,他没有再去那个隐蔽的山谷,也没有再练拳。
他只是找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山坡,静静地站着,抬头仰望那片璀璨的星空。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反而比练拳时更加平静。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了后山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也有一间茅草屋,比石磊的还要破败,屋前,总是堆着一些扫帚和杂物。
那里住着一个老瘸子。
一个浑身酒气,走路一瘸一拐,负责清扫后山落叶的老人。
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从哪里来,大家就叫他“老瘸子”。
在林家,所有人都看不起他,嫌他脏,嫌他臭,那些年轻气盛的子弟们,路过时甚至会朝他吐口水,骂他一声“老不死的”。
老瘸子从来不还口,也从来不生气,他总是低着头,默默地扫着自己的地,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那双眼睛,总是半睁半闭,浑浊得像一潭死水,看不到任何情绪。
林焰以前也和别人一样,觉得他只是个可怜的糟老头子。
但有一次,他改变了这个看法。
那也是一个下午,林豹又带着那两个跟班,把他堵在了后山的一条小路上。
拳脚像雨点一样落在他身上,他咬着牙,蜷缩在地上,默默承受着。
就在林豹一脚踩在他的脸上,准备狠狠碾下去的时候,一个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咳咳……”
是老瘸子。
他正拄着一把破扫帚,一瘸一拐地从不远处走过,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古怪小曲儿。
林豹被打断了兴致,顿时火冒三丈,扭头就骂:“看什么看,老不死的!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老瘸子停下了脚步,浑浊的眼睛缓缓抬起,淡淡地瞥了林豹一眼。
就那一眼。
林焰看得清清楚楚。
那双原本浑浊不堪的眸子里,在那一瞬间,仿佛闪过了一道比星辰还要冰冷的寒光。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眼神。
漠然,空洞,却又带着一种仿佛能洞穿灵魂的威压。
就像是九天之上的神祇,在俯瞰一只吵闹的蝼蚁。
林豹脸上的嚣张和残忍,瞬间凝固了。
他像是大冬天里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水,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踩在林焰脸上的脚,也下意识地收了回去。
他张了张嘴,想再骂几句狠话来挽回面子,可对上那双眼睛,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股没来由的恐惧,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妈的,晦气!”
最后,林豹只能色厉内荏地咒骂了一句,狠狠地瞪了地上的林焰一眼,便带着两个同样有些发懵的跟班,灰溜溜地走了。
从头到尾,老瘸子一句话都没说。
等他们走后,他又恢复了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浑浊的眼睛再次眯起,拄着扫帚,一瘸一拐地,继续扫他的落叶去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但那一幕,却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了林焰的脑海里。
一个普通的扫地老头,能有那样的眼神吗?
一个眼神,就能吓退中品灵根、嚣张跋扈的林豹?
这根本不可能!
林焰站在山坡上,仰望着星空,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当时的情景。
那个总是在角落里默默扫地的老瘸子……
那个对自己父母的遗物格外“关心”的三长老……
还有自己这枚,今天似乎有些发热的古朴玉佩……
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人和事,在今晚这个寂静的夜里,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世界,就是演武场,后山,林豹的拳头,和旁人鄙夷的目光。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未来,就是日复一日的屈辱,和遥遥无期的挣扎。
但现在,他忽然发现,在这个他自以为熟悉的世界里,似乎还隐藏着许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就像这片深邃的夜空,表面上只有星辰和黑暗,但在那黑暗的背后,又藏着什么呢?
明天,就是宗族测灵仪式。
一个注定要让他再次承受羞辱,成为所有人笑柄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