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甲板上的声音像千万颗跳动的钢珠，孟清将密封袋里的蜡笔画塞进防潮箱。货轮在浪涌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宋阳用身体挡住的物证箱正在渗水，紫外线灯管在潮湿空气里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三年前的水质检测报告。"江瑶的平板电脑在雨中划出弧光，她沾着雨水的珍珠美甲点开加密文件，“船王集团承包净水工程当月，临江水库的有机磷含量突然符合标准了。”

    段言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战术手电扫过货舱里成箱的维生素糖："他们在用污染处理剂造假数据。"他的警徽链条缠住了孟清工具箱的卡扣，三年前同样潮湿的雨夜里，这个动作曾引发过一场关于工作狂的争吵。

    孟清用解剖刀挑开糖盒封口，突然凝固的动作让应急灯的光斑停在她睫毛上。塑料内衬上的压痕形成完整的船锚图案，与质检员后颈的纹身完全重叠。"这不是普通模具。"她的镊子夹起半片透明薄膜，“医用防护服特有的聚酯纤维。”

    货舱深处传来物证员的惊叫。成捆的防护服从防水布下暴露出来，胸口的船王集团logo在紫外线下泛着荧光。宋阳的测量尺划过密封条切口：“暴力拆封痕迹，与制药厂实验室失窃的防护设备吻合。”

    "去年流感爆发期。"江瑶调出物资调配记录，"儿童医院接收过三十箱‘捐赠防护服’。"她的声音被突然炸响的惊雷劈碎，平板屏幕上，某个死亡患儿的遗体照片正穿着同款防护服。

    孟清的白大褂下摆扫过成堆的医疗垃圾，突然蹲下的动作让段言的手电光追过去。五支破碎的胰岛素注射器卡在排水口，针头残留的结晶体在放大镜下折射出淡蓝色光芒。

    "冷藏药物暴露在高温下的结晶现象。"她的试剂管在震荡中泛起雪花状沉淀，“这些胰岛素被暴晒过。”

    "像临江水库闸口的值班室。"宋阳的激光测距仪指向舱壁温度计，"上周最高气温38度时，运输车在闸口滞留了六小时。"他的物证袋里已经装满融化的冷链标签。

    货轮突然倾斜三十度，成箱的药品滑向护栏缺口。孟清扑过去时，段言扯住她后领的力道让两人撞在生锈的管道上。三年前手术留下的疤痕隔着衬衫面料发烫，孟清推开他的瞬间看见江瑶正用高跟鞋卡住滚动的物证箱。

    "制药厂冷库的温控记录！"法律顾问湿透的卷发贴在额角，"每次运输前两小时都会‘例行检修’。"她划开被雨水模糊的屏幕，“与儿童医院接收变质药品的时间完全重合。”

    暴雨中传来快艇的引擎声，孟清抓住护栏的手背暴起青筋。三艘没有舷号的快艇正在切割警戒线，船头站着的黑衣人举起射钉枪的瞬间，段言将她按倒在湿滑的甲板上。

    "物证！"孟清的喊声被金属撞击声吞没。射入货舱的钢钉精准击碎三个紫外线灯管，正在显影的指纹采集膜在强光下瞬间曝光。宋阳扑向物证箱的动作慢了半拍，关键货运单在雨中化作纸浆。

    段言的配枪指向快艇时，探照灯突然全部熄灭。孟清在黑暗里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这种频率上次出现还是三年前段言中弹倒在血泊里。她摸到滚落脚边的解剖刀，刀柄残留的体温不知来自哪个绝望的母亲。

    "东南方四十度！"江瑶的夜视镜闪过幽光。快艇上抛来的钩爪咬住货轮护栏，黑衣人腰间的船锚挂坠在闪电下泛着冷光。孟清割断绳索时，浪头将半张货运单拍在她脸上——收货方地址竟是市环保局家属院。

    货舱突然爆出火光，浓烟中传来物证员的呛咳。宋阳的防毒面具扣在孟清脸上时，她看见燃烧的是那批儿童防护服，合成纤维燃烧产生的青烟正形成船锚形状的毒雾。

    "氰化物！"段言扯下领带捂住口鼻，"带孩子们撤离！"他的吼声与三年前手术室外的"保大保小"重叠，孟清冲进浓烟时防护服被钢钉划破的裂口灌进毒雾。

    燃烧物中央的保险箱被烧得通红，孟清用液氮罐降温的瞬间，江瑶的高跟鞋跟砸开了变形的锁扣。防火层里保存的账本正在自燃，孟清浸透冰水的解剖刀挑开最后几页——环保局官员的海外账户与船王集团的慈善基金通过七层空壳公司相连。

    "那个白血病患儿！"江瑶突然抓住孟清的手腕。账本末页的医疗赞助名单里，患儿的名字紧挨着某位环保官员的私生子。暴雨冲刷着燃烧的灰烬，孟清看到患儿母亲正把呼吸面罩按在女儿脸上，面罩生产批号与问题防护服的质检章是同一枚钢印。

    快艇引擎声再次逼近，段言的子弹击碎船头探照灯。黑衣人坠海时，孟清看清了他手腕上的烫伤疤痕——与制药厂实验室火灾幸存者的伤疤如出一辙。宋阳的物证袋接住那人抛来的密封瓶，里面泡着半截儿童的手指骨。

    "去年水库清淤发现的遗骸！"江瑶的声纹识别系统比对出失踪儿童档案，"DNA与制药厂前董事长的孙子…"她的珍珠项链突然断裂，散落的珍珠在甲板上滚出诡异的轨迹。

    货轮底舱传来闷响，孟清跟着段言冲下去时，涨潮的海水已经淹没膝盖。二十台精密仪器在柴油机旁泛着冷光，她认出这是环保局上月报废的水质检测仪。宋阳的紫外灯扫过重新喷漆的机身，原先的序列号正从新涂层下渗出血色。

    "篡改数据的主机。"孟清拆开机器外壳，芯片上黏着的糖渍与维生素胶囊里的粉末成分相同。她的镊子夹起半张被腐蚀的发票，船王集团财务总监的签名正慢慢褪成儿童画用的蜡笔色。

    暴雨声中夹杂着螺旋桨的轰鸣，海事局的直升机在货轮上空盘旋。孟清抬头时，探照灯照亮段言下颌的胡茬，与三年前两人在鉴证科熬夜时的光影重合。他递来的对讲机还在滴着水，里面传出环保局长要求"保护现场"的指令。

    "他要毁灭证据。"江瑶将账本藏进防水内衣，"快艇上有市局的人。"她的高跟鞋踩住正在融化的冰袋，患儿们的蜡笔画正在液氮罐里结霜。

    货轮突然发出金属断裂的巨响，孟清抓住垂落的缆绳时，看见船王集团的律师正站在海事局快艇上。那人手中的文件在暴雨里翻飞，环保局的红头文件正在浪花里洇成血雾。

    "我们有搜查令！"段言的警官证拍在对方脸上。律师金丝眼镜后的瞳孔收缩成针尖，他身后穿防护服的"技术人员"正在拆卸货轮黑匣子。

    孟清的解剖刀划过黑匣子外壳，暴露出被篡改的GPS模块。她沾着雨水的指尖抚过芯片凹槽，那里残留的绿色藻类与吴尚胃容物的DNA完全匹配。宋阳的采样瓶接住滴落的咸涩液体，发现那是混合着放射性物质的眼泪。

    患儿母亲突然冲破警戒线，她怀中孩子的呼吸面罩正在漏气。孟清冲过去时，女人撕开的防护服内衬里缝着二十七个死难儿童的照片。每张照片背面都用血写着"药苦"，字迹与蜡笔画上的拼音渐渐重叠成船锚的形状。

    货轮在暴风雨中发出最后的哀鸣，孟清抱着证物箱跃上救援艇时，看见段言正在海面上打捞漂流的账本残页。他们的手指在浪花中短暂相触，三年前分手的雨夜和此刻的暴雨在记忆里冲刷出同样的沟壑。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乌云时，孟清在临时指挥部里拼凑着烧焦的账本。江瑶的咖啡杯底印着船王集团的logo，杯壁残留的口红印与某个死亡患儿的唇印鉴定报告同时抵达。

    "结案报告需要这些。"段言递来的毛巾还带着弹匣的铁锈味。孟清避开他手指的动作让毛巾落入证物堆，盖住了环保局长儿子在海外医院的账单——治疗辐射病的费用正好等于二十七个死难儿童的赔偿金。

    海平线上，最后一片黑烟消散处，成群的玳瑁龟正背着辐射探测器游向深海。孟清在证物清单上签下名字时，法医章盖住的位置恰好是船王集团慈善基金的商标。那个白血病患儿最后的蜡笔画从文件堆里滑落，画上的太阳长着船锚形状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