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池边的山茶花沾着夜露，周然裹着浴巾蹲在自动贩卖机前挑拣饮料。金属货架突然映出苏文霖的影子，他肩上搭着件藏青色浴衣，潮湿的发梢还在往下滴水："老年人代餐奶昔喝过吗？"

    "苏组长大半夜聊养生？"周然故意选了罐冰可乐，易拉环刚掀起就被夺走。苏文霖将热姜茶塞进她手里，指腹擦过她手腕时带着温泉硫磺的气息："明早回程车上说案情，别又晕车吐我警服上。"

    晨雾未散时警笛已撕破安宁。周然咬着吸管看车窗外的银杏大道急速倒退，苏文霖的平板电脑正播放敬老院监控视频："三个月内第四位猝死老人，家属都签署了不尸检同意书。"

    "所以王局让我们伪装成民政局检查小组？"蒋清清对着化妆镜补口红，银色耳钉晃过顾风的金丝眼镜，"顾主任这白大褂挺合适，像医学生殖科新来的副教授。"

    "比不得蒋老师这套民政局工装。"顾风将听诊器绕上脖颈，指尖拂过蒋清清肩头并不存在的头皮屑，"第三颗纽扣歪了四十五度。"

    春晖敬老院的白墙爬满枯藤。周然推着便携式心电图机穿过走廊，消毒水味里混着诡异的甜香。208室门口，护工长正攥着个药瓶训人："刘美娟你又把抗抑郁药和降压药混放！"

    "这是第五位猝死的赵桂芳老人房间。"苏文霖借着搀扶老人的姿势，迅速扫过床头柜上的相框。全家福里穿学士服的女孩被剪去头部，玻璃裂纹恰好横在老人满是老年斑的脖颈处。

    周然的手掌刚触到尸体肩胛就顿住了。即使在26℃恒温房间，赵桂芳的尸僵程度也远超正常范围。她假装调整心电图导联，镊子尖迅速刮取耳后皮肤组织——淡绿色结晶在阳光下折射出菱形光斑。

    "护工值班表显示，四位死者都是刘美娟负责。"蒋清清的声音从蓝牙耳机传来，背景是档案室翻页声，"这个刘美娟的女儿在医科大学读药剂学，去年因实验室事故被退学。"

    顾风突然在洗衣房门口举起紫外线灯。烘干机滤网残留的纤维在紫光下泛着磷火般的幽蓝，与周然先前提取的结晶颜色完全相同。

    暴雨突至时，周然正躲在殡仪馆解剖室做毒理检测。赵桂芳的胃容物在离心机里分离出油状物质，她对着色谱仪吹了声口哨："蓖麻毒素改良版，混合在枇杷止咳糖浆里至少服用两个月。"

    "刘美娟账户每月有笔固定汇款。"苏文霖的影子投在解剖台无影灯下，带着雨水泥腥气，"来自康乐制药销售经理，这人上周刚因嫖娼被行拘。"

    蒋清清踢开刑侦支队会议室的门时，顾风正用物证袋装裱一盒磁带："敬老院活动室找到的，赵桂芳死亡当天监控录像。"她按下播放键，雪花屏里突然传出京剧《锁麟囊》唱段，而监控时间码显示当时是凌晨三点。

    周然含着棒棒糖凑近屏幕："不对啊，赵奶奶的《夕阳红》歌友会..."她突然用镊子指向窗帘缝隙，"这里闪过半张脸！"

    技术科放大画面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玻璃倒影里，刘美娟的女儿正将注射器扎进矿泉水瓶，而瓶身商标被特意撕去一角——与殡仪馆解剖室丢失的样本瓶完全吻合。

    "怪不得要剪掉全家福。"蒋清清用红笔圈出医科大学退学通知书上的签名，"这位张副院长，不就是康乐制药股东吗？"

    抓捕行动定在凌晨四点。周然蹲守在后巷垃圾箱旁，看苏文霖踹开制药公司侧门的瞬间，忽然想起赵桂芳缝在内衣夹层的遗书。老人用颤抖的字迹写着：美娟说这糖浆能让我梦到孙女，可我越喝越记不清小雪的模样了。

    审讯室的单向玻璃蒙着水雾。刘美娟疯狂撕扯留置椅上的软垫，指甲缝里渗出的淡绿色液体将塑胶腐蚀出蜂窝状小孔："他们说这是营养剂！说能让老人走得安详..."

    "所以你女儿实验室事故也是安排的？"周然将检测报告拍在桌上，"张副院长用毕业证要挟她改良毒素，你们就帮着在敬老院试药？"

    蒋清清突然推门而入，黑色风衣挟着夜雨寒气："你床头柜里的三盒录像带，要现在拿给看守所里那些人欣赏吗？"她俯身时银链坠子晃过刘美娟的眼睛，"毕竟你女儿在实验室被侵犯的视频，拍得比电视剧还精彩。"

    结案那日飘着盐粒雪。周然在证物室整理赵桂芳的遗物，忽然从毛线帽里摸出颗包着锡纸的水果糖。糖纸内侧用针尖刻着：给小雪十八岁生日。

    "老人临终前攥着的。"苏文霖不知何时倚在门边，警徽在暗处泛着冷光，"技术科还原了被剪掉的孙女照片，要看看吗？"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周然指尖猛地攥紧解剖服衣角。照片上的女孩耳垂有粒朱砂痣，正是三年前被苏文霖亲手击毙的银行劫案人质——那是他深埋警校档案袋的秘密。

    温泉度假村的灯笼在夜色中摇晃。蒋清清将空酒瓶掷入汤池，看顾风挽着湿透的袖口打捞："苏文霖当年在狙击位扣下扳机时，那女孩的血溅了他满身。"

    "所以他这些年见不得受害者有朱砂痣。"顾风的檀木佛珠缠上蒋清清手腕，"就像你见不得穿白大褂的医生？"

    竹帘突然被掀起，周然抱着关东煮锅探头："两位心理大师分析案情带我一个？"她发梢还凝着冰晶，鼻尖冻得通红，"苏文霖买糖买到便利店打烊，非说自动售货机吃了他硬币。"

    "可能吞硬币的机器比你聪明些。"苏文霖的声音混着山风传来。他臂弯里抱着二十种颜色的糖果袋，警用皮带扣上粘着片未融化的雪花。

    后半夜突然停电。周然摸黑找蜡烛时撞进个带着雪松香的怀抱，苏文霖的呼吸扫过她耳畔："赵桂芳的孙女...当年绑匪用她的手机给我发过求救信号。"

    "所以你在敬老院看到照片就申请回避？"周然握住他颤抖的手腕，法医的指尖精准按在桡动脉位置，"苏文霖，你该不会暗恋我十年了吧？"

    黑暗里传来包装纸的悉索声。苏文霖将青鸟耳钉放进她掌心："十年前法医大新生报到日，有个笨蛋对着标本箱说'这颅骨长得像我初恋'。"他的尾音消失在突如其来的供电恢复中，骤亮的光线下，两人交叠的影子在移门上拉得很长。

    山脚下突然响起刺耳警笛。蒋清清扯开窗帘时，顾风正在给市局回消息："碧水园小区发生灭门案，唯一幸存者是个五岁男孩。"他捡起蒋清清踢飞的高跟鞋，"这次记得换平底鞋，现场有三十级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