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瘦猴摊主被林默的木棍和问话声彻底搅醒了瞌睡，他抬起那张布满褶子的脸，浑浊的眼珠在林默和王胖子身上来回打量了一圈。

    看他们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夹克，一个穿着不合身的廉价运动服，一看就不是什么有钱的主。

    他眼中的最后一丝清明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懒洋洋的不耐烦。

    他打了个哈欠，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然后慢吞吞地伸出了五个枯瘦如鸡爪的手指头。

    “不单卖。”老头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风箱，“看你们也是诚心要，不跟你们多要，给个辛苦钱。”

    他晃了晃那五根手指。

    “五百块，这一堆，你全都拿走。别跟我讲价，讲价我还懒得卖了。”

    “五百？！”

    王胖子一听这价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当场就炸了毛。

    “我说大爷，你没睡醒吧？就你这一堆破铜烂铁，当废品卖都卖不了五十块钱，你张口就要五百？你抢钱呢？”

    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在他看来，这老头简直是把他们当成刚进城的傻子来宰！

    这堆东西，白送他都嫌占地方！

    瘦猴老头眼皮一耷拉，一副“爱要不要”的死样子，连话都懒得回了，缩回脖子准备继续睡。

    “胖子！”

    就在王胖子还想撸起袖子跟老头好好理论一番的时候，林默低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王胖子一扭头，正对上林默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责备，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让他瞬间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林默心里跟明镜似的。

    鬼市有鬼市的规矩。

    这种地方，最忌讳的就是对一件不起眼的东西反复纠缠，讨价还价。

    你越是砍价，就越说明你看上了这东西，反而会引起卖家的警觉。高手过招，拼的就是这份不动声色的心境。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五张红色的钞票，爽快地递到了老头的面前。

    “钱货两清。”

    那瘦猴老头看到钱，眼睛里才闪过一丝光亮。

    他飞快地接过钱，用沾满黑泥的手指捻了捻，确认是真钞后，便揣进了怀里，然后冲着那堆破烂扬了扬下巴，含糊不清地说道：“行了，东西是你的了，赶紧搬走，别耽误我睡觉。”

    说完，他真的就蜷缩回马扎上，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五百块的交易只是一场梦。

    林默也不在意他的态度，蹲下身，在那堆破烂里随意地翻找了两下。

    他先是拿起那个断了柄的锄头，掂了掂，又嫌弃地扔下。

    然后又拿起那个烂了边的铜盆，敲了敲，摇了摇头。

    最后，他才像是没办法，随手将那只最不起眼、沾满了泥土和铜锈的香炉抓在了手里。

    整个过程，自然流畅，没有丝毫的刻意。

    “行了，就这个还算有点分量。”他站起身，把香炉在手里抛了抛，然后对还愣在一旁的王胖子说道：“胖子，别傻站着了，剩下的这些，你扛着。”

    “啊？我……我扛着？”王胖子指着自己，满脸的不可思议，“林哥，咱们真花五百块买这堆垃圾啊？这……这不是纯纯的冤大头吗？”

    “废什么话，让你扛就扛。”林默瞪了他一眼。

    王胖子虽然一百个不情愿，但对林默的话却不敢不听。

    他苦着一张脸，认命地脱下外套，将那堆叮当作响的破铜烂铁一股脑地包了起来，吃力地扛在了肩上。

    两人转身离开，融入了鬼市幽暗的人流中。

    一路上，王胖子扛着那堆沉甸甸的“垃圾”，嘴里的抱怨就没停过。

    “林哥，我真不是心疼钱，但这钱花得也太冤了！五百块啊！够我爸吃多少顿好的了！就换来这么一堆破烂，那个瘦猴老头肯定在背后笑咱们是傻子呢！”

    “你说你拿个香炉干嘛？那玩意儿黑不溜秋的，扔路上狗都嫌弃。咱们还不如拿那个铜盆呢，好歹还能回家洗脚……”

    “林哥，你是不是被那老头下什么迷魂药了？要不咱们现在回去，把东西退了？兴许还能要回来两百块……”

    面对王胖子喋喋不休的抱怨，林默却只是笑而不语，任由他说，自己则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很快，他带着王胖子拐进了一个无人的漆黑巷子。

    这里是鬼市的边缘，彻底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光线，伸手不见五指。

    “林哥，你……你带我来这儿干嘛？”王胖子看着黑漆漆的巷子，心里有点发毛。

    林默没有回答，而是示意他把肩上的东西放下。

    然后，他从自己的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块干净的软布，还有一个装着清水的小塑料瓶。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一束光柱瞬间刺破了黑暗。

    在光柱的照射下，他将那只从始至终都紧紧攥在手里的铜香炉，轻轻地放在了布上。

    他拧开瓶盖，倒了一点清水在香炉的底部，那里的泥垢最是厚实。

    随后，他拿起软布，用一种与他刚才收废品时截然不同的、小心翼翼的姿态，轻轻地、反复地擦拭着。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充满了耐心，仿佛不是在擦拭一件废品，而是在唤醒一件沉睡的稀世珍宝。

    王胖子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抱怨道：“林哥，你还真当个宝了？擦这么干净干嘛？不就是一个破炉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声音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一样，戛然而止。

    因为在手机光柱的照射下，随着林默的擦拭，香炉底部厚厚的泥垢被一点点清除，三个模糊不清，却又古朴大气的篆字，缓缓地露了出来。

    那三个字，笔画遒劲，气韵天成。

    王胖子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一样大！

    他虽然眼力不行，是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但在古玩市场门口摆了那么久的地摊，耳濡目染之下，有些如雷贯耳的名字，他还是知道的！

    他死死地盯着那三个字，嘴巴越张越大，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那只香炉，结结巴巴地，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声音念了出来：

    “宣……宣……宣德年？！”

    “这……这是……宣德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