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钱和车，马上给我准备好，我到你那一分钟都不能等！”

    沈观山挂断电话，二话不说，俯身将我重新背起。他的背脊坚实，但脚步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仓皇。

    “马师傅，石磊，你们两个马上离开这里，回古城等我消息！王大爷，这次的事，多谢了。”他对屋里另外三人说道。

    “沈老板，小川他……”马天工担忧地看着我。

    “他死不了。”沈观山的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我说的。”

    他不再多言，背着我冲出了杂物间，消失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

    去金算盘那里的路上，沈观山借来的是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越野车。他将一整个旅行袋的现金扔在后座，然后把我安置在副驾驶上，用安全带固定好，一脚油门，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我们连夜奔袭，直奔终南山。

    一路上，我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在短暂清醒的间隙里，我能看到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能闻到车里浓重的酒精和草药混合的怪味，更能看到身旁那个男人布满血丝的双眼。

    他一边死死地盯着前方的路，一边不停地跟我说话，那语气里，是我从未听过的焦急和脆弱。

    “小川，撑住！听见没有？跟三叔说句话！”

    “……”我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嘶嘶声，喉咙里像被火烧过一样。

    “别睡过去！我们马上就到了，马上就有人能救你了！”他腾出一只手，用力地抓着我的肩膀，“你小子还欠我一条命，想赖账可没那么容易！撑住！听见三tmd没有！”

    我看着他从未有过的失态模样，想扯出一个笑容，告诉他我没事，可眼皮却重如千斤，最终还是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车子开了整整一天一夜。

    当我再次恢复一丝意识时，车已经停了。傍晚的余晖透过车窗，将车内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血红色。我们到终南山脚下了。

    沈观山塞给一个当地山民几张钞票，那人便同意带我们上山。

    “老乡，还有多远？”沈观山背着我，走在崎岖的山路上，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但他气息平稳，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快了，快了。”带路的山民提着一盏马灯，气喘吁吁地回头看了一眼，“翻过前面那个山梁就到了。不过我可跟你们说好，我只送到那儿，那地方邪乎得很，我们本地人晚上都不敢靠近的。”

    “知道了。”

    又爬了将近一个小时，在天色彻底黑透之前，我们终于在一片陡峭的山壁下，看到了一座小小的道观。

    那道观破败不堪，像是随时都会被山风吹垮。墙壁是青灰色的，院门是两扇斑驳的木门，上面连个牌匾都没有。如果不是门口挂着两盏昏黄的灯笼，根本没人会相信这里还住着人。

    带路的山民指了指道观，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沈观山整理了一下呼吸，上前敲了敲门。

    “咚，咚，咚。”

    过了好一会儿，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一条缝。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小道童探出头来，警惕地看着我们。

    “两位找谁？”

    “我们是来求见走阴婆的。”沈观山的声音有些嘶哑，“求她老人家救命！”

    小道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背上已经不省人事的我，眼神里没有丝毫惊讶，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师父在等你们了，进来吧。”

    他拉开门，把我们领了进去。

    院子很小，打扫得却很干净。正对着院门的是一间小小的殿堂，里面没有供奉神像，只有一个半人高的炼丹炉，炉里燃着不知名的香料，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味。

    一个身穿灰色道袍的老道姑，正盘腿坐在一个蒲团上，背对着我们。她头发花白，在脑后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仅用一根木簪固定。

    “师父，人带来了。”小道童躬身说道。

    老道姑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道长！”沈观山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我放下，让我靠着殿堂的柱子，“求您救救我侄子！”

    直到这时，那老道姑才缓缓转过身来。

    她看起来至少有七八十岁了，脸上布满了皱纹，但一双眼睛却清亮得吓人，仿佛能洞穿人心。她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走阴婆”。

    她的目光从沈观山焦急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我裸露在外的胳膊上。那片青黑色的皮肤和蔓延的黑线，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

    “不用看了。”她开口了，声音平淡无波，像一口古井，“阴尸毒，从百年老尸上长出来的尸藤沾染的。他的阳气已经被阴毒侵蚀了七七八八，你们要是再晚来半天，就是大罗金仙下凡，也留不住他的魂了。”

    一句话，就道破了所有根源。

    沈观山的心猛地一沉，但同时也燃起了希望。对方能一眼看穿，就说明有救！

    他立刻将那个装满了现金的旅行袋拖了过来，“刺啦”一声拉开拉链，将一捆捆崭新的钞票全都倒在了桌子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道长！求求你，务必救我侄子一命！”他猛地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这些钱您先收下，不够我再去想办法！只要您能救他，我沈观山这条命，您随时可以拿去！”

    走阴婆的眼神，甚至没有在那堆钱上停留一秒。

    她重新看向我，那锐利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我的皮肉，在审视我的灵魂。

    “钱财乃身外之物，救不了被阴气缠身的人。”她缓缓说道，“救他可以，但能不能活，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看他自己的造化？”沈观山单膝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仰头看着走阴婆那张毫无波澜的脸，“道长，我不懂什么叫造化！我只知道他是我侄子，是我带他出来的！他要是死了，我没法交代！您告诉我，要我做什么？上刀山下火海，我沈观山眉头都不皱一下！”

    走阴婆的眼神古井无波，她缓缓摇了摇头。

    “他的命，不在你，也不在我。”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阴阳相冲，死生一线。他能不能活，要看他自己的命够不够硬。不过，要把他从鬼门关前拉回来，倒也不是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