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天工一屁股瘫在沙发上，从柜台底下摸出一瓶没开封的白酒，给自己满满倒了一杯。

    “操，总算是回来了。”他仰头一口干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就像做了个噩梦。来，敬老李一杯。”

    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和他的杯子碰了一下，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我的喉咙，却让我混乱的思绪清醒了一些。

    阿雅没有喝酒，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们，轻声说：“好像……什么都变了。”

    我放下酒杯，看着她：“是啊，变了。我们不可能再心安理得地当个古董店老板了。我们知道了这个世界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也知道了……平静的生活有多么来之不易。”

    “行了行了，别他妈在这感慨人生了。”马天工又倒了一杯酒，“老子现在只想洗个热水澡，然后睡上三天三夜。你们俩……悠着点，别影响我休息。”

    他冲我挤眉弄眼地笑了一下，然后就摇摇晃晃地回自己房间了。

    店里，只剩下了我和阿雅。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月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洒下一片清冷的光。

    我看着阿雅，她腰间衣服上的那道口子格外刺眼，已经干涸的血迹变成了暗红色。

    “你的伤……”我轻声开口。

    “不碍事，小伤。”她摇了摇头，然后走到我面前，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我后背的伤口。

    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还说我。”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责备，“你伤得比我重多了。快去洗澡，你身上全是血腥味，我帮你找药。”

    我点了点头，转身走向浴室。当我脱下身上那件已经变成布条的上衣时，才发现后背被触手抽中的地方，已经是一片可怖的青紫色。

    洗完澡出来，我只在下半身围了一条浴巾。阿雅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医药箱。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居家服，湿漉漉的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看到我出来，她脸颊微微一红，随即指了指我身边的位置：“过来，坐下，我帮你上药。”

    “我自己来就行。”

    “别废话，你够得着吗？”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只好在她身边坐下。她拧开药膏的盖子，用棉签蘸了些，然后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在我后背的伤处涂抹起来。

    她的动作很轻，很柔。冰凉的药膏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而她微凉的指尖偶尔触碰到我的皮肤，却让我感觉像是有电流窜过。我能闻到她发梢上洗发水的清香，混杂着她身上独有的淡淡体香，钻进我的鼻子里，让我有些心猿意马。

    整个空间安静得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我们……活下来了。”我低声说，打破了这暧昧的寂静。

    “嗯。”她在我身后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闷，“沈川，谢谢你。在下面……如果不是你一直护着我……”

    我转过身，握住她拿着棉签的手腕，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们是同伴，说什么谢。要说谢，也该我谢你。没有你的歌声，我们早就都死在里面了。”

    我们的距离很近，近到我能看清她长长的睫毛，和她眼眸里映出的我的倒影。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就在这时——

    “叮铃铃——”

    挂在店门口的风铃，突然响了起来。

    我和阿雅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分开。这么晚了，会是谁？

    我皱着眉站起身，走到门口。

    一个坐着轮椅的人，背对着月光，停在我们的店门口。

    看清他的脸时，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个人，竟然是陈平！

    “陈平？”我下意识地摆出了戒备的姿态，“你没死？”

    他自嘲地笑了笑，声音沙哑得像是两片砂纸在摩擦：“死了，又好像没死。在西夏迷城，只是被砸断了双腿，后来被几个侥幸活下来的手下救了出去。”

    他操纵着轮椅，缓缓地进了店。他看起来比以前苍老了至少二十岁，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当年眼神里的那股阴鸷和狠辣，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落寞和悔恨。

    “你来这里干什么？”马天工也被惊动了，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手里还提着那根撬棍。

    陈平看着我们，眼神复杂，缓缓开口道：“‘九龙会’已经完了。我来，不是为了报仇。我只是想知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我们是什么人？”我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不可一世，如今却形同枯槁的男人，冷笑了一声，“陈平，你现在才来问这个问题，不觉得太晚了吗？”

    “晚了，确实太晚了。”陈平操纵着轮椅，完全无视了马天工那根几乎要戳到他脸上的撬棍，他的眼神浑浊，像是蒙上了一层死灰，“如果早知道你们是观山太保的后人，或许……龙啸天就不会死，九龙会，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马天工啐了一口：“少他妈在这儿放马后炮！你今天来，到底是想干什么？想报仇？你现在这副鬼样子，我们三个人随便哪个都能让你再死一次！”

    陈平没有理会马天工的挑衅，他只是看着我，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我不是来报仇的。我是来……赎罪的。”

    “赎罪？”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心里没数吗？你一句轻飘飘的赎罪，就想把过去的一切都抹掉？”

    “抹不掉的。”陈平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死后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我没指望你们能原谅我，更没指望那些被我害死的人能原谅我。我只是……不想再错下去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龙啸天死了之后，九龙会就彻底乱了。他那些所谓的义子，为了争他留下的地盘和财产，斗得你死我活，比对外人还狠。一夜之间，兄弟反目，血流成河。我看着他们，就像看着一群疯狗。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你争我抢，斗了一辈子，到头来，得到了什么？”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虚妄，“权势？金钱？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龙啸天死了，他带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而我呢？我落了这副残废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连个能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我忽然就想明白了，我们都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马天工收起了撬棍，但依旧抱着胳膊，一脸不信地看着他：“所以呢？你大半夜跑来我们这儿，就是为了跟我们说这些人生感悟？你觉得我们会信？”

    “信不信，由你们。”陈平的目光转向了我，“沈川，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观山太保的规矩，我后来也查过一些。你们求的不是财，而是守护。所以，我今天来，是想把一样东西，交给你们。”

    “什么东西？”我皱着眉问。

    “一批国宝的下落。”

    陈平此话一出，我和马天工都愣住了。

    阿雅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什么意思？”我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