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湘西那片压抑的大山里出来，我和苏晴在县城一个尘土飞扬的汽车站分开了。我们身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狼狈，混在一群提着大包小包的务工人员里，显得格格不入。

    “所以，就这么定了？”我看着她，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但脸上的疲惫却怎么也掩盖不住，“你回你的老家查你家的破事，我回我的狗窝研究我三叔的遗言。那张地图上剩下的六个地方怎么办？我们就这么放着？”

    “不然呢？”苏晴的声音很平静，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现在去那六个地方，跟送死有什么区别？我们对‘黑水’一无所知，对‘玄羽’的作用也只是猜测。我必须回去查清楚，我们苏家到底守护的是个什么东西，那个所谓的诅咒，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把过去弄明白，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很复杂。

    “你呢？你三叔留下的东西，恐怕比我家的那些陈年旧事更重要。他提到了‘黑水’，提到了‘永生’，这些才是关键。你得去查查，你三叔生前到底在和什么人打交道。”

    “行。”我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我那些狐朋狗友靠不住，但我三叔以前还有几个老交情，都是做古玩生意的，或许他们能知道点什么。等我有了消息，怎么找你？”

    苏晴摇了摇头，夕阳的余晖照在她侧脸上，勾勒出一抹落寞的轮廓。

    “你不用找我。我的事，你最好别掺和进来，那只会让你更危险。”她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沈川，保护好你自己。等我查到了该知道的东西，我会去找你的。”

    她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喂！”我下意识地叫了她一声。

    她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你还欠我一条命呢，就这么走了？”我冲着她的背影喊道。

    “我记着。”她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轻飘飘的，却很清晰，“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东西。所以，在我还清之前，你最好别死了。”

    说完，她就汇入了人流，再也没有回头。

    我一个人回到了市里。

    城市的喧嚣和霓虹，让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把自己关在那个乱糟糟的出租屋里，整整两天。我没有联系任何人，只是反复看着三叔那份手稿的复写件。

    “永生”……

    这两个字，像一块千斤巨石，死死地压在我的心上。它不再是神话故事里的虚无缥缈，而是变成了我三叔的催命符，变成了鬼雾山下那场惊心动魄的爆炸，变成了我和苏晴接下来要面对的，一个庞大而恐怖的未知。

    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第三天，我找到了三叔以前的一个老朋友，人称鲍叔。他开着一家半死不活的古玩店，三叔在世的时候，两人关系最好。

    我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鲍叔正戴着老花镜，用一块麂皮布擦拭着一个青铜香炉。

    “哟，这不是小川吗？”他抬起头，看到我，脸上露出了有些意外的笑容，“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看你这脸色，怎么跟下地走了一遭似的，这么难看？”

    “鲍叔。”我拉了张凳子在他对面坐下，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来找您，是想打听点事。关于我三叔的。”

    鲍叔擦拭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放下手里的东西，给我倒了杯茶，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

    “你三叔都走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好打听的？人死为大，就让他安息吧。”他的语气很平淡，却透着一股刻意的疏远。

    “他不是意外死的，对不对？”我死死地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鲍叔，您是他最好的朋友，您一定知道些什么。他生前，是不是在调查一个叫‘黑水’的组织？”

    “黑水”两个字一出口，鲍叔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洒了出来，烫得他“嘶”了一声。

    但他顾不上手上的疼痛，而是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你……你从哪儿听来这个名字的？！”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还紧张地朝着门口看了一眼，仿佛门外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您别管我从哪儿听来的。”我逼近一步，压低了声音，“您只要告诉我，我三叔的死，是不是跟他们有关？他们到底在找什么？是不是一个跟‘永生’有关的东西？”

    “别说了！”鲍叔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几乎是从凳子上弹了起来，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脸色煞白，“小川，你疯了？！谁让你问这个的？！”

    “没人让我问！我找到了我三叔留下的信！他就是因为这个死的！”我有些激动，声音也大了起来。

    “闭嘴！”鲍叔的反应比我还激烈，他冲过来，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另一只手指着我，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你想死吗？！你想跟你三叔一个下场吗？！”

    我被他的反应镇住了，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失态的样子。

    他见我不说话了，才慢慢松开手，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样，颓然地坐回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小川啊……”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哀求和恐惧，“听叔一句劝。就当是为了你那死去的爹妈，也为了你三叔。忘了这件事，烧了你找到的任何东西，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你还年轻，别去碰那个东西，那不是我们这种人能碰的。”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不甘心地追问。

    “是催命符！”鲍叔的声音嘶哑，眼神空洞，“你三叔就是不听劝，一头扎了进去，结果呢？结果连个全尸都没留下！你还想怎么样？非要把自己也搭进去才甘心吗？”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拉开了店门。

    “走吧，小川。今天你没来过我这里，我也什么都没听见。以后，别再来问我这件事了。永远别再问了。”

    他的语气里，是彻彻底底的恐惧和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