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鲍叔几乎是推着赶出了那家古玩店。

    站在午后刺眼的阳光下，我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彻底熄灭了。鲍叔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比三叔留下的任何字句都更具说服力。他不是不知道，他是根本不敢说。

    那是一种能让一个浸淫古玩江湖大半辈子的老油条都闻之色变的恐惧。

    我更确定了。我三叔，甚至是我们沈家，以前暗中做的事情，跟那个叫“黑水”的组织，跟那个虚无缥缈的“永生”，绝对脱不了干系。我不是被意外卷进来的，我可能从一出生，就身在这个漩涡里。

    我回到出租屋，把自己扔在沙发上，脑子里乱成一团。线索似乎到处都是，但每一条都通向一堵看不见的墙。

    就在这时，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刺耳的铃声让我一个激灵。

    是个陌生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喂？”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冷而熟悉的声音，是苏晴。但她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有些急促，连呼吸都带着一丝不稳，完全没了之前分别时的那种故作镇定。

    “哟，我以为你已经找到破解诅咒的办法，准备得道升仙了呢。”我下意识地用讥讽来掩饰自己的意外，“怎么，你家老祖宗的古籍不灵了？”

    “别废话了，沈川！”她的声音听着挺急，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和紧张，“我查到了一些东西！非常重要的线索！”

    我坐直了身体，烟头在烟灰缸里捻了捻。

    “说。我听着。”

    “在我家的一本残破的古籍里，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本记载着‘玄羽碎片’的册子。我在夹层里发现了一些用特殊药水写下的密文。”她的语速很快，像是在追赶着什么，“我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才破译出来。上面提到了我们苏家那个所谓的‘诅咒’。”

    “然后呢？”我追问道，“是不是说你们家的人都活不过四十岁，是因为祖上缺德事干多了？”

    “上面说，诅咒的源头，或者说，解开诅咒的钥匙，在一个地方。”她完全没理会我的调侃，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那个地方，古籍上称之为——‘黑沙漠’。”

    “黑沙漠？”我皱起了眉头，这个名字很陌生。

    “对。我查了很多资料，才在一个地方志的角落里找到了这个名字。它指的，是新疆的塔克拉玛干沙漠里，一片被称为‘死亡之海’的无人区。”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念头闪电般地划过脑海。

    “等等。”我打断了她，声音有些干涩，“你说的这个地方……是不是在地图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我听到了她深吸一口气的声音。

    “是。”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就是地图上从鬼雾山开始，顺时针数的第二个点。”

    果然。

    “所以，你现在打电话给我，是想告诉我，你要一个人去沙漠里送死了？”我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上那道因为潮湿而蔓延开来的霉斑，“我得提醒你，沙漠可不像湘西的山里，你那些花拳绣腿在那儿没用。渴都能渴死你。”

    “我不是在通知你，沈川。”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我需要你。我需要那份完整的地图，也需要你。我家的古籍里说，那个地方……很危险，有关于我们家族诅咒的进一步信息。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你的机会，凭什么要拉上我？”我冷笑了一声，“苏晴，别忘了，我们只是临时合作。现在鬼雾山的事情结束了，我们已经两清了。”

    “两清？”电话那头的她也冷笑了起来，“沈川，你是不是忘了，你三叔是怎么死的？你是不是忘了那个叫‘黑水’的组织？你以为你一个人躲起来，他们就找不到你了？别天真了！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掉。我去那里是为了解开我们苏家的诅咒，而你呢？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三叔当年到底在追查什么吗？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永生’的秘密，到底藏在哪儿吗？”

    她的话像是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是啊，我跑得掉吗？

    鲍叔的恐惧已经告诉我，这条路，我三叔已经替我踏上去了。我退无可退。

    “你一个人去，就是死路一条。”我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那个地方，不会只有你家的诅咒等着你。”

    “我知道。”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所以我才找你。我查过了，那片区域没有任何信号，所有的电子设备都会失灵。我们只能靠最原始的方式进去。沈川，我需要一个搭档，一个……能把后背交给他的人。”

    她的话让我有些恍惚。我想起了在山神庙地道里，我拉着她冰冷的手腕往外冲，想起最后关头把她护在身下的瞬间。那种肌肤相贴的触感，那种生死一线的信任，确实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替代的。

    “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我问。

    “越快越好。”她的声音里重新充满了决断，“我已经在查去新疆的机票了。三天后，我们在乌鲁木齐汇合。你把东西都准备好。”

    “就我们两个人？”

    “就我们两个人。”她的回答干脆利落，“这件事，不能再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好。”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三天后见。不过我得提醒你，苏晴，你还欠我一条命。这次去沙漠，你要是再敢耍什么花样，我可不会再客气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放心。我还不想死。在你……让我还清那条命之前。”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我听着手机里的忙音，脑子里回荡着她最后那句话。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看来，安生日子是过到头了。

    塔克拉玛干，黑沙漠。

    我倒要看看，那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