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慕声的路子确实野。三天后，我们就站在了一艘远洋渔船的甲板上。船身布满了铁锈和海盐侵蚀的痕迹，但庞大的船体和引擎低沉的轰鸣，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怎么样，沈川？”唐慕声得意洋洋地拍着栏杆，海风吹得他头发乱舞，“这艘‘镇海号’可不是那些拉游客的小游艇能比的。我跟你们说，掌舵的老李，在东海跑了四十多年船，是这一带的活地图。有他在，别说‘魔鬼三角’，就是龙王爷的卧室咱们也能闯进去逛一圈！”

    我没理会他的吹嘘，目光投向驾驶室里那个沉默的身影。老船长叫李叔，皮肤黝黑，脸上刻满了皱纹，一双眼睛像鹰一样锐利。从上船到现在，他一句话都没跟我们说过，只是专注地盯着海图和远方的海平线。

    苏晴站在我身边，面朝大海，神情凝重。她穿了一件黑色的冲锋衣，长发扎成了利落的马尾，但眉宇间的忧虑却藏不住。

    “感觉到了吗？”她忽然轻声问我。

    “什么？”

    “那股气息，越来越近了。”她说，“又冷，又压抑，就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前面的海底下睁开了眼睛。”

    我的心一沉。就在这时，唐慕声也收起了玩笑的表情，指着前方：“我操……那是什么？”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海天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道笔直的白线。随着渔船靠近，那道白线越来越高，越来越厚，最后变成了一堵顶天立地的白色高墙。

    那是一堵由浓雾组成的墙。它静止不动，和周围流动的天光云影格格不入，仿佛一道将世界分割成两半的巨大屏障。渔船驶到距离雾墙还有一两海里的地方，引擎的轰鸣声突然减弱，船速也慢了下来。

    “李叔？”唐慕声冲着驾驶室喊道，“怎么不走了？一鼓作气冲进去啊！”

    驾驶室的门开了，老船长李叔走了出来。他没看唐慕声，而是死死地盯着那堵雾墙，脸色是我从未见过的惨白，嘴唇都在哆嗦。

    “不能再往前了。”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被砂纸磨过，“前面的不是雾，是‘海墙’。老天爷划下的界线，活人进去，就出不来了。”

    “别啊，李叔！”唐慕声急了，快步走过去，“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价钱你随便开！我再给你加五百万！只要你把我们送进去！”

    “这不是钱的事，小老板。”李叔终于把目光从雾墙上移开，他看着我们，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怜悯，像是在看三个已经死了的人，“我爹当年就是在这片海域没的。他说，这墙后面是归墟，是海的尽头。我年轻时不懂事，亲眼看过一艘万吨货轮，一头扎进去，连个泡都没冒就没了。声音、信号，什么都没有，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他指着那堵诡异的雾墙，声音发颤：“你们看那雾，它根本就不动！这片海域也没有风！你们听，连海鸟的叫声都没有！这是死地！是阎王爷的地盘！给多少钱，都不能进！”

    唐慕声还想说什么，我抬手拦住了他。我看得出来，李叔的恐惧是发自内心的，是数十年的经验和父辈的警告烙在他灵魂里的烙印。再多的钱，也买不来一个人的命。

    “李叔，我们不为难你。”我看着他，平静地说，“我们不让你进去。你把船停在这里，这片安全的海域。我们自己换小船进去。”

    “你们疯了？”李叔瞪大了眼睛，“就凭那艘小冲锋舟？一阵浪就能给你们打翻！进去了，跟直接跳海有什么区别？”

    “我们必须进去。”苏晴开口了，她的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我们有不得不进去的理由。”

    我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唐慕声。他会意，拿着卡走到李叔面前。

    “李叔，这里面是说好的一半钱。”我说，“你拿着。我们只求你一件事，在这里等我们三天。三天，如果三天后我们没有从雾里出来，你就立刻开船离开，永远不要再回来，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见过我们。卡里剩下的钱，就当是我们三个的安家费，你拿着，好好过下半辈子。”

    李叔看着唐慕声手里的卡，又看了看我们三个，嘴唇翕动了半天，最后长长叹了口气，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

    “……何苦呢。”他接过卡，声音里满是无力感，“你们这些后生，就是不信邪。罢了，罢了，我等你们三天。三天后日落，你们不出来，我立刻就走。”

    半小时后，一艘黑色的冲锋舟被放下了海。我们三个把装备搬上船，唐慕声最后检查了一遍油箱和引擎。

    “都坐稳了！”他回头冲我们喊道，脸上强行挤出一丝笑容，“准备好了吗？咱们要去拜访一下龙王爷了！”

    我看着苏晴，她也正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和痛苦，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我冲她点了点头。

    “走吧。”我说。

    唐慕声不再犹豫，猛地一推操纵杆。冲锋舟的引擎发出一声咆哮，船头扬起，像一支离弦的黑箭，朝着那堵连接天海的巨大雾墙，一头扎了进去。

    身后“镇海号”巨大的轮廓瞬间被吞没，世界骤然安静下来。冰冷潮湿的雾气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浓重的、仿佛来自远古的腥咸气息。我们，进入了魔鬼三角。

    冲锋舟一头扎进雾墙，世界瞬间变了样。

    “我操！这什么鬼雾？伸手不见五指啊！”唐慕声的叫喊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沈川，苏晴，你们俩还活着吗？吱一声！”

    “别喊，省点力气。”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汽，那雾气冰冷刺骨，带着一股铁锈和死鱼混合的怪味，“我们就在你后面。你看好方向，别开到天上去。”

    “看个屁的方向！”唐慕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抓狂，“GPS黑屏了！我刚看了一眼，屏幕就跟被人泼了墨一样，什么都没有了！还有罗盘，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