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再次睁开眼时，看清自己身处的环境——一个狭窄而洁白的空间，身上盖着柔软的毛毯，手臂上还扎着针，冰凉的液体正顺着透明的软管，一点点地注入他的身体。

    这是在飞机上。

    他微微转头，一个趴在床边的身影瞬间攫住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是慕凝溪。

    她就那么枕着自己的手臂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疲惫的青黑，白皙的脸颊上还挂着几道早已干涸的泪痕。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似乎在梦中也充满了无法驱散的恐惧。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又或许是他轻微的动作惊扰了她。慕凝溪的睫毛不安地颤动了几下，猛地惊醒过来。

    她有些迷茫地抬起头，当那双还带着睡意的眸子对上顾渊平静的视线时，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师兄？”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敢确信的试探。

    当确认顾渊是真的睁开了眼睛，正清醒地看着自己时，巨大的惊喜和积压已久的委屈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你醒了！你真的醒了！”她的声音陡然拔高，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太好了……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我怎么叫你都叫不醒……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扑了过来，双手撑在他的床沿，身体前倾，一双泪眼婆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灵魂里。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安静相处。

    顾渊看着她那张哭得像只小花猫的脸，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他张了张干裂的嘴唇，想说点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一阵沙哑的咳嗽。

    “你别说话！”慕凝溪立刻紧张起来，慌乱地想要起身，“你是不是渴了？还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医生就在外面！”

    “不用。”

    一个沙哑的字眼，成功地让她停住了动作。她又转回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真的不用吗？”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怕惊扰到他的温柔，“你的脸色还是很差……身上还疼不疼？那些黑水有毒，医生说幸好你体质特殊，不然腐蚀性会很强。”

    顾渊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他的沉默，在此刻却成了一种无声的许可。慕凝溪吸了吸鼻子，继续用带着哭腔的声音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我们把你抬出来之后，我爸爸就立刻联系了专机，我们现在正在回城的路上。”

    “大家都还好，就是吓得不轻。我爸他……他看你的眼神都变了。还有许阳，他把你当神一样，一直在念叨着要把你战斗的录像卖个天价，然后分你一半……哦不，他说全给你，他只要个署名权。”

    “还有宋教授……”她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他好像有点不对劲。从出了古墓就一句话没说，就那么坐着，眼神空洞洞的，谁叫他都没反应。我有点担心他。”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像是要把这两天所有的担惊受怕都倾诉出来。而顾... ...渊，自始至终都没有打断她，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移开视线，或者冷着脸让她走开。

    他就那么静静地听着，看着。

    这个小小的、不同寻常的反应，让慕凝溪的心里像是瞬间照进了一缕温暖的阳光。她试探着，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地覆在了顾渊的额头上。

    他的皮肤很凉，但她的掌心却很温暖。

    “还好，烧已经退了。”她像是松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发现的娇憨，“你刚被抬上来的时候，身上烫得吓人，我爸说那是你强行透支身体留下的后遗症。”

    顾渊依旧没有动，任由她的手停留在自己的额头上。那柔软温热的触感，让他那颗总是如同古井般不起波澜的心，泛起了一丝微小的涟漪。

    见他没有拒绝，慕凝溪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她收回手，又很自然地帮他理了理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指尖不经意间划过他的眉梢。

    “师兄，这次……真的谢谢你。”她靠得更近了些，声音低得如同梦呓，“要不是你，我们所有人都得死在里面。我……我真的好怕。”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他甚至能闻到她发丝间淡淡的馨香，能看清她长睫毛上挂着的晶莹泪珠。

    良久，就在慕凝溪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一个沙哑却清晰的字眼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水。”

    慕凝溪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脸上绽放出劫后余生的灿烂笑容。

    “啊！对！水！我马上去给你倒！你等着，千万别乱动！”

    她像是得了特赦令一般，手忙脚乱地站起身，几乎是小跑着冲向了外面的隔间。

    幽云侯大墓的发掘工作，在经历了那场无法用现有科学解释的血腥遭遇后，被紧急叫停。

    考古队返回学校的第三天，一间平日里用作讲座的阶梯教室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坐在第一排的，是慕承德、宋景文，以及几个幸存下来的学生。他们的对面，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

    “首先，对各位的遭遇，我代表有关部门表示深切的慰问。”男人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念一份无关紧要的报告，“其次，我需要向各位传达一个决定。”

    他顿了顿，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幽云侯墓的考古项目，永久终止。从即日起，该区域将被列为最高级别的军事禁区，由国家安全部门的特殊反应小队，接管后续的‘封存’工作。”

    “封存？”慕承德皱起了眉头，“同志，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那座墓有极高的研究价值，虽然……虽然发生了一些意外，但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