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床边、熬得双眼通红的慕承德猛地站了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凝溪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能认出我吗？我是爸爸啊！”

    慕凝溪的眼神还有些茫然，她看着头顶白色的天花板，又看了看父亲那张写满了焦虑与狂喜的脸，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爸……？”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我……我还活着？”

    “活着！你活着！”慕承德再也控制不住，老泪纵横，他紧紧抓住女儿的手，仿佛一松开她就会消失，“你当然活着！你把爸爸快吓死了！医生……医生们都说你中的毒太奇怪，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说你……说你可能……”

    他说不下去了，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慕凝溪的记忆慢慢回笼，她想起了那片黑暗的水域，想起了顾渊，想起了自己被那种诡异的藤蔓刺中的瞬间。

    “是顾渊……他把我带出来的……”她轻声说，“那其他人呢？宋景文他们……”

    “都出来了！都出来了！一个都不少！”慕承德连忙回答，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女儿，用一种极其复杂的语气说道，“凝溪，你听我说。把你救回来的，不止是医生。真正救了你命的，是顾渊。”

    慕凝溪的瞳孔微微一缩。

    “医生们对你的毒素束手无策，所有现代医学的手段都失效了。就在所有人都绝望的时候，是顾渊。”慕承德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在诉说一个惊天的秘密，“他把你推进了独立的医疗舱，不让任何人靠近。他说他有办法。”

    “我当时已经疯了，只能信他。后来……后来我透过门缝看了一眼……”慕承德的眼神里流露出至今未散的震撼与恐惧，“我看到他……他划开了自己的手腕，把他的血……滴进了一个水碗里。”

    慕凝溪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的血……不是红色的，凝溪。”慕承德的声音都在发抖，“是……是金色的。那碗清水，瞬间就变成了淡淡的金色。他念着一些我完全听不懂的东西，然后……然后就把那碗金色的血水，给你喂了下去。”

    慕凝溪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股带着血腥味的温热。

    她沉默了，沉默了很久。病房里只剩下监护仪平稳的“滴滴”声和父亲压抑的呼吸声。

    良久，她掀开被子，挣扎着要坐起来。

    “凝溪你干什么！”慕承德大惊失色，连忙按住她，“你才刚醒，身体还虚弱得很，快躺下！”

    “不。”慕凝溪摇了摇头，她的眼神不再有丝毫的迷茫，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爸，扶我起来。我要去找他。”

    “胡闹！你现在需要休息！有什么事等你好……”

    “我必须现在就去。”慕凝溪打断了父亲的话，一字一句地说道，“爸，你明白吗？他用他的命，换了我的命。我不能再这么躺着了。”

    船上一间僻静的休息室里，顾渊正盘膝坐在地上调息。

    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隐隐还能看到有血迹渗出。

    门被轻轻推开了。

    他睁开眼，看到扶着门框、同样脸色苍白的慕凝溪时，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你怎么起来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但语气依旧是命令式的，“回去躺着，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慕凝溪没有听他的，反而慢慢地走了进来，关上了门。

    她走到他面前，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从他苍白的脸，落到他手腕那圈刺眼的绷带上。

    “我都知道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我父亲，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顾渊的眼神闪躲了一下，避开了她的视线，语气生硬地说道：“他夸大其词了。那只是我们玄字脉的一种急救秘术，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慕凝溪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自嘲和心痛，“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骗得了谁？”

    她向前一步，蹲了下来，与他平视。

    “师兄，”她看着他的眼睛，用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容置疑的认真语气说道，“不要再推开我了。”

    顾渊的身子僵了一下。

    “从昆仑神宫，到这座海底墓，每一次，你都把我护在身后。每一次，你都一个人去面对所有的危险。这一次，你甚至不惜耗费自己的本命精血来救我。”慕凝溪的眼眶红了，但她没有让眼泪掉下来，“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却充满了力量。

    “你的世界，你的秘密，你的危险，从现在开始，我想和你一起承担。”

    “我不想再当那个只能躲在你身后，看着你的背影为你担惊受怕，却什么都做不了的累赘了。顾渊，你听明白了吗？”

    休息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顾渊看着眼前这张苍白却无比倔强的脸，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沉默了，沉默了很久。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幕画面。

    第一次见面时，那个跟在他身后，咋咋呼呼，看什么都新奇，只会惹麻烦的大小姐。在幽云墓里，她虽然害怕得发抖，却依然举着手电筒，固执地跟在他身后的身影。

    还有在西海龙墟，那枚淬毒的骨针射来时，她几乎是出于本能，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身前的决绝。

    她的身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从一个模糊的“麻烦”，变成了一个清晰的、有血有肉的、甚至……会让他心头一紧的存在。

    “回去。”他终于开口，声音却比他预想的要沙哑干涩，“你身体还没好，不要胡思乱想。”

    “我没有胡思乱想。”慕凝溪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我在问你，你听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