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巨大的水晶树，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之前内部那些混乱、狂暴、如同风暴般的能量流已经消失不见。整棵树变得无比纯净，晶莹剔透，仿佛是由一整块最完美的天然水晶雕琢而成。在它最深的核心处，一团柔和的、如同月光般的能量，正在以一种平稳而安详的节奏，缓缓地脉动着，就像一颗健康而有力的心脏。

    它稳定了下来。

    “铛啷。”

    一声轻响，将众人的心神拉了回来。

    那根罪魁祸首的黄金权杖，从顾渊脱力的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而顾渊，在拔出权杖的瞬间，也耗尽了最后一丝精神和体力。他眼前的世界一黑，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师兄！”

    慕凝溪惊叫着冲了过去，在他倒地之前，将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师兄！师兄，你醒醒！你别吓我！”

    慕凝溪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慌。她紧紧抱着怀里瘫软下去的男人，他的身体滚烫，却又在不住地颤抖。那张总是带着一丝玩世不恭和绝对自信的脸，此刻苍白得像一张纸，七窍中渗出的血迹在他脸上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重量，那是一种耗尽了所有力量后的沉重。他的头无力地靠在她的肩窝，灼热的呼吸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喷洒在她的颈侧，让她感到一阵战栗。隔着几层衣物，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膛里那颗心脏在虚弱而紊乱地跳动。这种极致的脆弱和依赖，让她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顾渊！你听得到吗？你看着我！”她捧着他的脸，试图让他聚焦，但他的眼皮只是沉重地颤动了两下，便再也无法睁开。

    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整齐划一的、沉重的闷响。

    长老和所有的守护者，看着眼前这如同神启般的一幕——拯救了神树的男人，虚弱地倒在同样散发着圣洁气息的女子怀中，而他们身后的水晶树，正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安宁而柔和的光芒。

    他们无法理解什么是“调和”，也无法理解“信仰之力”，在他们眼中，这就是神明降世，驱逐了邪恶，拯救了他们的世界。

    “神迹……这才是真正的神迹……”长老声音颤抖，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泪水和狂热的崇拜。他率先跪倒在地，将额头深深地贴在了冰冷的水晶地面上。

    “叩见神使！感谢神使拯救我族圣地！”

    随着他一声高呼，他身后几十名守护者也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动作虔诚无比，对着顾渊和慕凝溪的方向，行起了最高规格的五体投地大礼。一时间，整个溶洞内除了水晶树核心平稳的脉动声，只剩下他们狂热而压抑的呼吸声。

    “你们……你们干什么……”慕凝溪抱着顾渊，被这阵仗弄得不知所措，“快起来！他不是什么神使！”

    “不，您二位就是神明派来拯救我们的使者！”长老抬起头，脸上满是狂热，“只有神的力量，才能安抚神树的愤怒，拔除这根盘踞千年的诅咒！”

    “起来……都起来……”

    一个虚弱但无比清晰的声音，从慕凝溪的怀中响起。

    是顾渊。他不知何时已经勉强睁开了眼睛，正靠在慕凝溪的怀里，费力地喘息着。

    “师兄，你醒了！”慕凝溪又惊又喜。

    “扶我……坐起来。”顾渊的声音依旧沙哑。

    慕凝溪小心翼翼地将他扶正，让他靠着自己坐稳。顾渊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众人，摇了摇头。

    “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什么神使，她也不是。”他的气息还有些不稳，但话语却掷地有声，“你们都起来，我有话要对你们说。”

    他的语气中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长老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带着族人缓缓地站了起来，但脸上依然是敬畏和不解的神色。

    “尊驾……如果您不是神使，那这一切……”长老不解地问道。

    “这不是神迹，是科学。或者说，是你们还无法理解的，能量运用的法则。”顾渊缓了口气，耐心地解释道，“你们脚下的这棵树，它不是神。它是这片大地之下，地脉能量汇聚的一个节点，你们可以把它理解成这片山脉的‘心脏’。它有生命，有情绪，但它没有神性。”

    他顿了顿，看向那根被丢在一旁的黄金权杖。

    “而那根东西，也不是什么诅咒，它更像一根巨大的针管，一个贪婪的吸血工具。有人把它插进了这颗‘心脏’，数千年来一直在疯狂地盗取它的生命能量。它会狂暴，会哀嚎，不是因为它愤怒，而是因为它痛苦。”

    顾渊的话，如同一颗颗巨石，砸进了守护者们的心湖，将他们传承了上千年的信仰砸得支离破碎。

    “不……不是神？”长老喃喃自语，眼神开始动摇，“那我们世世代代守护的……到底是什么？”

    “你们守护的，是这片土地的生命之源。你们的职责，比你们想象的更加重要，也更加神圣。”顾渊看着长老，眼神变得郑重，“但守护，不等于盲目地崇拜，更不等于无知地恐惧。你们的祖先，因为不理解它的原理，只能将它神化，用最严苛的禁令来保护它，这没有错。但这种保护，也造成了隔阂。你们把它当成神，高高在上，却从没有想过，你们的‘神’，其实一直在向你们求救。”

    慕凝溪在一旁补充道：“我师兄的意思是，你们和这棵树的关系，不应该是主人和仆人，更像是……医生和病人。一个好的医生，需要的是了解病人的病情，找到病因，对症下药，而不是跪在病床前祈祷他自己好起来。”

    医生……和病人……

    这个新奇的比喻，让长老浑身一震。他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褪去了狂热的迷信，闪烁出了一丝名为“理解”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