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父亲笔记里那份与官方结论截然不同的验尸报告，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上。一个被掩盖了二十年的真相，终于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两个凶手，一份被篡改的报告，一个失踪的关键物证……”陆沉将那本陈旧的笔记合上，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这一切都说得通了。柳清鸢的怨气为什么这么重？因为她根本没有沉冤得雪！真正的凶手，很可能还有一个人，至今仍逍遥法外！”

    沈舟的脸色发白，他作为一个记者，本能地嗅到了这背后滔天的阴谋。“怪不得，怪不得我父亲当年一直对这个案子耿耿于怀。他肯定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只是没有证据。篡改法医报告，这可是重罪！当年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和权力？”

    “现在追究谁的责任是其次。”陆沉的目光扫过两人，冷静得可怕，“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活下去。苏念，你之前说，柳清鸢的怨气和这栋宅子融为一体了。现在看来，诅咒的核心，很可能就是那个失踪的八音盒。”

    苏念一直沉默着，此刻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古朴的罗盘，轻轻放在了陆国栋的笔记上。

    “你的推测没错。”她闭上眼睛，双手虚按在罗盘上，似乎在感应着什么，“怨气也好，诅咒也罢，都需要一个寄托的媒介。那个八音盒，上面沾染了柳清鸢临死前最强烈的怨念和血泪，它就是源头。”

    “那你……能找到它在哪吗？”陆沉紧张地问道，这或许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苏念的眉头紧紧蹙起，额角又渗出了细汗，显然这种感应非常耗费心神。过了许久，她才缓缓睁开眼睛，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和困惑。

    “我感觉不到它的具体位置，那东西被一股很强的力量保护着。”她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但我能模糊地感觉到，它现在……在一个女人的手里。”

    “女人？”沈舟和陆沉异口同声地问。

    “对，一个女人。她把八音盒保管得很好。”苏念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而且，最奇怪的是，我能感觉到，那个女人的气息……和这栋宅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好像……她本就属于这里，或者说，她的一部分，一直留在这里。”

    这个线索太过模糊，让刚刚看到一丝希望的陆沉和沈舟，心又沉了下去。一个不知身份、不知在哪里的女人，这要怎么找？

    “妈的，管他什么女人！”沈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更相信实实在在的线索，“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好找，但篡改报告的人，总是有迹可循的！陆法医，你父亲的笔记里，有没有提到当年是谁在负责这个案子？是谁签收了这份报告？”

    陆沉立刻重新翻开笔记，仔细查找起来。但笔记里只记录了案情本身，并没有过多涉及警局内部的人事流程。

    “没有，我父亲只负责尸检，他不管这些。”陆沉摇了摇头。

    “没关系，他不管，我爸管！”沈舟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我爸当年也是跑刑侦口的老记者，跟市局那帮人熟得很。他虽然走了，但他那些老同事、老关系都还在。查二十年前的旧案负责人，应该不难！”

    说着，沈舟掏出手机，走到窗边，翻找出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喂，张叔吗？我是沈文东的儿子，沈舟……对对，好久没见了，您身体还好吧？……是这样张叔，我这儿有点事想请您帮忙。我想查个二十年前的老案子，槐荫路44号的那个碎尸案，您还有印象吗？……对，就是那个！我想知道，当年拍板把这个案子定性为‘单人劫匪作案’的，是哪位领导？……嗯，嗯，您帮我回忆一下，这事儿对我特别重要！”

    电话那头似乎在努力回忆，沈舟耐心地等待着，额头上全是汗。

    陆沉和苏念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他。这个电话，或许能揪出那只隐藏在幕后二十年的黑手。

    过了足足两分钟，电话那头才传来声音。沈舟的表情，随着对方的讲述，变得越来越凝重，到最后，甚至可以说是震惊。

    “好……好，我知道了。谢谢您张叔，改天我一定登门拜访！”

    挂掉电话，沈舟失魂落魄地走了回来，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怎么样？查到了吗？是谁？”陆沉追问道。

    沈舟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陆沉，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名字：“李建国。”

    “李建国？”陆沉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

    “你可能不认识，但他在江城警界，可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沈舟的声音干涩，“二十年前，他就是市局的刑侦副局长，柳清鸢的案子，就是他主抓的。张叔说，当年你父亲提交了验尸报告后，内部有过很大的争议，很多人都觉得疑点太多。但最后，是李建国力排众议，亲自拍板，将此案迅速定性，然后草草结了案。”

    沈舟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让陆沉如坠冰窟的话：“而且，这个李建国，如今已经是江城市局的常务副局长了。”

    一个位高权重的人物。

    难怪这个案子能被压下来二十年。如果真是他干的，那他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怨灵的诅咒，还有一个手眼通天的敌人。

    书房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沈舟在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苏念在闭目调息。陆沉则默默地将父亲的几本笔记收拢起来，准备放回抽屉。

    就在这时，一本夹在笔记中间的旧相册，滑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啪嗒。”

    相册摔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从夹页中飘落，正好落在陆沉的脚边。

    他弯腰捡起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男人，看起来都很年轻，三十岁上下的样子。其中一个，陆沉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年轻时的父亲陆国栋。他穿着一身白大褂，脸上带着一丝拘谨的微笑。

    而他身边的另一个男人，则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气质儒雅。两人身后，似乎是一个古玩市场的摊位，背景里摆着各种瓶瓶罐罐。

    这个男人是谁？父亲的朋友吗？陆沉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个人的印象。

    他下意识地将照片翻了过来。

    照片的背面，用一种飘逸的字体，写着一行字。

    “顾明远赠，盼合作愉快。”

    顾明远！

    这三个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劈中了陆沉！

    柳清鸢的丈夫，不就叫顾明远吗？！

    陆沉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死死地盯着照片上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又看了看旁边的父亲。照片上的两个人，并肩而立，看起来关系相当不错。

    合作？他们合作什么？一个法医，和一个大学教授，能有什么合作？而且看背景，还是在古玩市场。

    这张照片的出现，让整件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父亲，他在这桩悬案里，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他不仅仅是负责尸检的法医吗？他和被害人的丈夫，为什么会有私交？

    陆沉感觉自己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父亲的形象，在他心中第一次变得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