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第三次像一块黑布，将槐荫路44号裹得密不透风。

    有了前两晚的经验，这一次，谁也不敢再掉以轻心。客厅里灯火通明，但那光亮却显得格外苍白无力，照不进三人心底的阴影。

    “这些符纸，真的有用吗？”沈舟看着苏念像个装修工人一样，踮着脚在宅子的各个角落贴着黄色的符纸，忍不住问道。

    “聊胜于无。”苏念头也不抬，用手指将一张符纸用力按在门框上，“柳清鸢的怨气已经和这栋宅子本身的气场混在一起了，这些符只能起到一些干扰和预警的作用，别指望它能当防弹衣。”

    “那我这个呢？”沈舟拍了拍脚边一个大家伙，那是一盏工业用的高强度紫外线灯，功率极大，一打开能把整个客厅照得像手术室，“我查过了，都说那玩意儿怕光，尤其是这种强紫外线，跟给它们晒脱层皮差不多。”

    “思路不错，但别太乐观。”苏念从梯子上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它不是一般的游魂，是有着巨大怨念的地缚灵。这东西或许能让它感到不舒服，但想靠这个就把它赶走，基本没可能。”

    陆沉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他只是默默地坐在沙发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张他和顾明远的老照片。父亲的笔记，李建国的名字，还有这张诡异的合照，像一团乱麻在他脑子里搅和。他知道，今晚要面对的，绝不仅仅是柳清鸢的怨灵。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墙上挂钟的指针，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缓缓地，坚定地，走向那个致命的时刻。

    当午夜零点的钟声敲响，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指针继续走着。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咔。”

    一声轻响，秒针在“10”的位置上，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纹丝不动。

    三点十分！

    比昨晚，又提前了！

    几乎在钟声停摆的瞬间，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客厅里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十几度。

    “唔……”沈舟第一个发出了痛苦的闷哼，他捂着胸口，脸色瞬间变得青紫，“这次……怎么回事……我也……”

    他感觉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呼吸变得异常困难。

    苏念的脸色也不好看，她虽然盘腿坐在阵法里，但额头上也渗出了冷汗，呼吸明显比平时急促。“它的怨气……已经能影响到我们所有人了……”

    陆沉的感受则比他们强烈百倍。那股熟悉的、足以碾碎骨骼的窒息感再次降临，他甚至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就软倒在了沙发上。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砰！”

    二楼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人用巨力踹门。三人惊恐地抬头望去，只见主卧室那扇厚重的木门，在没有任何人触碰的情况下，猛地关上了！那声音沉重而决绝，仿佛隔开了一个生与死的世界。

    “糟了！”苏念惊呼一声。

    更可怕的是，那股原本弥漫在整个客厅的寒意和压迫感，在主卧门关上的那一刻，竟然潮水般地退去了大半。沈舟和苏念顿时感觉压力一轻，能够顺畅地呼吸了。

    可他们心里却更加恐惧，因为他们知道，那股力量不是消失了，而是全部……集中到了那间屋子里！集中到了陆沉身上！

    “陆沉！”沈舟大吼一声，冲到楼梯口，却发现一股无形的墙挡住了他。

    而此时的卧室内，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陆沉被那股力量裹挟着，从客厅瞬间就“移动”到了主卧的床上。房门关上的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个冰窖。房间里的温度低得吓人，他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

    墙壁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水珠，就像墙体在“流汗”。那些水珠起初是透明的，但很快，就变成了诡异的淡红色，然后汇聚成一道道水流，蜿蜒而下，像极了一张流着血泪的脸。

    “不……不……”

    陆沉的幽闭恐惧症，在这个狭小、冰冷、与世隔绝的空间里，被彻底激发了。他感觉墙壁在向他挤压，天花板在不断下沉，空气稀薄得让他无法呼吸。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要被这无边的黑暗和绝望吞噬。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他只能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房间里的一切。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面梳妆台的镜子上。

    镜子里，映出的不再是他自己。

    那是一个女人，一个面色惨白如纸，穿着白色睡裙的女人。她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一双眼睛里没有眼珠，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正不断地向外流淌着鲜红的血泪。

    柳清鸢！

    陆沉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镜子里的柳清鸢，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她缓缓地，伸出了一只苍白浮肿、指甲发黑的手，似乎要穿过镜面，从那个冰冷的世界里，爬出来！

    “啊——！”陆沉终于发出了恐惧的嘶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疯狂的巨响！

    “砰！砰！砰！”

    那声音，像是有人正用消防斧，一下又一下，奋力地劈砍着房门！每一声，都带着决绝的力量。

    紧接着，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女声，穿透了厚重的门板，清晰地传了进来。那是一种陆沉从未听过的语言，音节古老而神秘，但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是沈舟和苏念！他们在救我！

    这个念头让陆沉濒临崩溃的神志，恢复了一丝清明。

    门外的劈砍声和门内的念经声，似乎对镜中的血影造成了极大的干扰。她发出一声无声而尖锐的嘶啸，整个身影开始剧烈地扭曲、闪烁，变得不稳定起来。她伸向镜面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就是现在！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陆沉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猛地翻身下床，一把抓起床头柜上的台灯，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面映着恐怖血影的镜子，狠狠砸了过去！

    “哐啷——！”

    镜面应声而碎，无数的碎片像黑色的雪花一样四散飞溅。

    就在镜子破碎的瞬间，房间里那刺骨的寒意，墙上血泪的异象，还有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门外那疯狂的撞击声和持续不断的念经声，也戛然而止。

    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陆沉瘫倒在满地碎片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他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定了定神，挣扎着爬起来，伸手握住了门把手。

    门，可以打开了。

    他拉开门，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声音沙哑地喊道：“沈舟！苏念！我没事了……谢谢你们……”

    然而，他看到的景象，却让他把剩下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走廊里空无一人，更没有什么被斧子劈砍过的痕迹。

    他快步走下楼，只见沈舟和苏念都一脸茫然地站在客厅中央，正抬头看着他。

    沈舟的手里没有消防斧，苏念的嘴里也没有念经。他们两个人的脸上，只有劫后余生的后怕，和对他突然出现的困惑。

    “陆法医？你……你怎么出来的？”沈舟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解，“刚才那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我们怎么都打不开，正急得团团转呢！”

    陆沉愣住了，他看着完好无损的沈舟和苏念，又回头看了看楼上那扇完好无损的房门，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你们……刚才不是在外面用斧子劈门吗？”他难以置信地问道，“还有你，苏念，你不是在念经吗？我听得清清楚楚！”

    沈舟和苏念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困惑和惊骇。

    “斧子？什么斧子？”沈舟摊开双手，一脸莫名其妙，“我们哪儿来的斧子？我们一直都在客厅，根本上不去楼梯！”

    苏念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她摇了摇头，看着陆沉，一字一句地说道：“陆沉，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我们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听到。从那扇门关上开始，我们就和你彻底失去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