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手电筒的光柱死死地定格在那本摊开的《宋代瓷器鉴赏图录》上。那个用暗红色液体画出的圆圈，像一只狰狞的眼睛，在昏暗中凝视着闯入的三人。

    “宋代龙泉窑青瓷净瓶……”陆沉一字一顿地念出图册下的标注，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日记里提到的，就是这个东西。”

    柳清念（苏念）蹲下身，指尖轻轻地碰了一下那个暗红色的圆圈，液体早已干涸，留下暗褐色的痕迹。

    “是血。”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是姐姐的血。她是在用自己的血，告诉我们，这个瓶子，是关键。”

    “为了一个瓶子杀人？”沈舟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就算这玩意儿值点钱，也不至于要闹出人命吧？顾明远当时自己开公司，应该不缺这点钱。”

    他说着，脑子里却像是有道闪电划过，某个被他遗忘在角落里的记忆碎片，猛地被激活了。

    “我操……”沈舟突然爆了句粗口，眼睛瞪得溜圆，“青瓷净瓶……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他一把抢过陆沉手里的手电筒，光柱因为他激动的手而剧烈地晃动着。

    “怎么了？”陆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搞得一愣。

    “我爸的遗稿！我爸的遗稿里提到过这玩意儿！”沈舟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像是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声音都有些变调了，“不是原文，是他调查时记下的一些旁枝末节的传闻！”

    “你父亲的遗稿？里面写了什么？”陆沉立刻追问。

    “当年案子发生后，疑点重重，但我爸的调查却处处受阻。”沈舟努力地回忆着遗稿中的内容，语速极快，“当时警局内部就有传闻，说顾明远为了让案子尽快按照‘入室抢劫’的方向了结，给当时负责这个案子的副局长，送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古董当封口费！我爸当时还想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但什么都没查到，那件古董是什么，送给了谁，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猛地用手指戳了戳地上的图册，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了八度。

    “现在全对上了！那件用来堵住警察嘴巴的古董，就是柳清鸢家传的这尊青瓷净瓶！顾明远和方卉调包了真品，用赝品杀了人，再用真品去贿赂警察，封住所有人的嘴！一石三鸟，好毒的计策！”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柳清念的脸色变得惨白，她捂住嘴，身体摇摇欲坠。她一直以为，姐姐的死，源于一场感情的背叛，却没想到，背后还隐藏着如此肮脏的利益交换。

    “那个副局长……”陆沉的眼神变得冰冷刺骨，“是谁？”

    沈舟沉默了片刻，脸上的兴奋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关掉手电筒，书房再次陷入黑暗，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勾勒出三人的轮廓。

    “李建国。”

    沈舟吐出了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当年，他只是江城市局的一个副局长。现在……”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他早就是市局的一把手了。”

    李建国！

    这个名字像一块巨石，狠狠地砸进了陆沉和柳清念的心里。

    陆沉的拳头瞬间攥紧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父亲当年那份明确指出他杀可能的验尸报告，会被人强行篡改，最后不了了之。为什么父亲会因此郁郁寡欢，最终抱憾而终。

    原来，根子在这里。

    他们要对抗的，不仅仅是二十年前的两个凶手，还有一个用权力编织了二十年谎言的保护伞。

    “这下麻烦了。”沈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的自嘲，“我本来还想着，只要找到证据，就能把那对狗男女送进去。现在看来，我们是捅了马蜂窝了。”

    他转过身，在黑暗中看着陆沉和柳清念，表情严肃到了极点。

    “我得提醒你们俩，这事儿的性质变了。我们现在要对付的，不光是顾明远和方卉这两个老王八蛋，还有一个在位的、手握大权的李建国。这老狐狸能在官场上混二十年屹立不倒，心计和手段，绝对不是我们能想象的。他要是知道我们在翻二十年前的旧账，想把他拖下水，他会不惜一切代价，让我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沈舟的话，让书房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危险，不再是来自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怨灵，而是来自现实世界中，一个拥有着巨大权力的敌人。那种威胁，更加真实，也更加致命。

    “我不在乎。”柳清念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不容动摇的决绝，“只要能为我姐姐报仇，我什么都不怕。”

    陆沉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走过去，将那本摊开的《宋代瓷器鉴赏图录》合上，拿在了手里。他的动作，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三人回到了楼下客厅，谁都没有再说话，但一种无形的默契，已经在他们之间形成。

    沈舟烦躁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柳清念则坐回了原来的位置，闭上眼睛，似乎在平复着激荡的心绪。

    陆沉坐到沙发上，将那本瓷器图录放到一边，然后，他再次拿起了父亲留下的那本工作笔记。

    之前，他只是在寻找与案件直接相关的线索，但现在，知道了李建国的存在，他觉得有必要重新审视父亲留下的每一个字。或许，在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记录里，还隐藏着别的什么信息。

    他翻开笔记，一页一页，看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仔细。

    父亲的字迹刚劲有力，记录得一丝不苟。现场的勘查情况，尸表的检验结果，解剖的初步发现……每一个细节，都体现出一个老法医的严谨和专业。

    陆沉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记录现场物证的那一页。

    “……死者床头柜上的八音盒消失，经走访，该物为死者与顾某的定情信物，意义重大，失踪原因不明……”

    就是这段话。

    陆沉反复地看着这段记录，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下意识地用手指，轻轻地划过那一行行字迹。

    突然，他的指尖，在“失踪原因不明”这句话的旁边，感觉到了一丝极其轻微的凹凸感。

    他立刻将笔记凑到台灯下，调整着角度。

    在灯光的侧面照射下，他终于看清了！

    就在那行字的旁边，空白的位置，有一个用钢笔留下的、极其微小的字迹！那个字写得非常轻，力道小到几乎没有划破纸张的表面，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会被当成纸张上一个无意义的斑点。

    那是一个字，后面还跟着一个符号。

    “卉？”

    陆沉几乎是下意识地念出了声。

    那个字，正是方卉的“卉”！而在那个“卉”字的后面，父亲还用同样微小的笔触，打上了一个问号。

    “卉？”

    “怎么了？”沈舟和柳清念同时被他的声音吸引，看了过来。

    “你们看这里！”陆沉激动地将笔记本递了过去，用手指着那个几乎快要看不见的字迹，“我父亲的笔记！在记录八音盒消失的这段话旁边，他写了一个‘卉’字，还打了个问号！”

    沈舟一把抢过笔记本，凑到眼前，眼睛都快贴到纸上了。

    “我操！还真是！卉？方卉的卉！”沈舟的音量瞬间拔高，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和兴奋，“陆叔叔……陆叔叔当年就已经怀疑是方卉偷走了八音盒！他早就怀疑方卉了！”

    这个发现，像是一道惊雷，在三人心中炸响。

    原来，他们的父亲，早已洞悉了真相的一角。他不仅怀疑是他杀，甚至已经将嫌疑锁定在了方卉的身上！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找到证据，就被一只来自权力顶层的黑手，死死地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