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圈细小的涟漪，在陆沉的瞳孔中无限放大。

    方卉若无其事地将咖啡杯放到桌上，端起另一只手里的杯子，轻轻抿了一口，用这个动作，完美地掩饰了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

    “柳清鸢……”她放下咖啡杯，发出“嗒”的一声轻响，脸上依旧挂着滴水不漏的微笑，“这个名字，我好像有点印象。是二十年前那桩入室抢劫案的受害者吧？真是可惜了，那么年轻的一位小姐。”

    她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真实情感，就像在谈论一则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社会新闻。

    “方董好记性。”陆沉的语气也听不出波澜，他端起咖啡杯，却没有喝，只是假装不经意地环顾着这间奢华的办公室，“我们这次复查案子，发现当年丢失的证物里，有一件东西很特别。所以想问问方董，作为柳小姐当年的朋友，是否对她的私人物品有什么印象？”

    “朋友？”方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轻轻笑了一声，“陆顾问太抬举我了。我当时只是顾总的秘书，跟着顾总去过柳小姐家几次，跟她算不上熟悉，更谈不上是朋友。她的私人物品，我怎么会清楚呢？”

    她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陆沉的目光，在办公室里缓缓扫过，从价值连城的名画，到造型奇特的艺术品，最终，他的视线，被方卉身后那一整面墙的玻璃展示柜给吸引了。

    柜子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藏品，有古朴的瓷器，有精致的玉雕，琳琅满目。

    而在最中间一层的格子里，一个东西，让陆沉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是一个黄铜制的八音盒。

    方形的底座，精致的雕花，在射灯的照耀下，反射着幽暗而冰冷的光。

    “方董的收藏真是丰富。”陆沉缓缓站起身，像是被那些藏品吸引，一步步地朝着展示柜走去，“看来方董不仅对古董有研究，对这些西洋小玩意儿也很有兴趣。”

    方卉的眼神，随着他的移动而微微一动，但她依旧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

    “这个八音盒，看起来很别致。”陆沉走到了展示柜前，隔着一层玻璃，死死地盯着那个八音盒。

    它的款式，它的材质，甚至连上面雕刻的纹路主题，都与他父亲笔记中描述的那个一模一样——黄铜材质，缠枝莲花纹。

    但是，又有些不对劲。

    陆沉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看得非常仔细，发现八音盒表面的缠枝莲花纹，有好几处地方，线条显得格外模糊，甚至有几道非常不和谐的划痕。那感觉，就好像是有人用砂纸或者别的什么工具，在上面进行过刻意的打磨和修改。

    “这个八音盒，有什么说法吗？”陆沉转过身，目光如刀，直直地射向方卉。

    方卉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了一丝僵硬：“陆顾问说笑了，不过是我几年前在欧洲的一个拍卖会上随手买回来的小东西，没什么特别的。”

    “是吗？”陆沉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可我怎么看着，它跟我正在查的案子里，丢失的那个证物，几乎一模一样呢？”

    他不再兜圈子，直接摊牌了。

    “陆顾问，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方卉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声音也冷了几分，“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偷了二十年前案发现场的东西？”

    “我只是觉得很巧合。”陆沉伸出手指，隔着玻璃，点在了八音盒那几处有磨损痕迹的地方，“更巧的是，这个八音盒上的花纹，似乎被人为处理过。原本的缠枝莲花，有几个地方的线条被刻意磨掉了。方董，您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一个珍贵的收藏品，会有这种奇怪的修改痕迹吗？还是说，有人想通过这种方式，抹去它原本的某些特征，让它变得和过去不一样？”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方卉的心上。

    她的脸色，终于变了。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迅速褪去，浮现出一层病态的苍白。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矢口否认，声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收藏品！跟柳清鸢，跟二十年前的案子，没有任何关系！”

    “有没有关系，恐怕不是方董一句话就能说了算的。”陆沉步步紧逼，“只要我们把这个八音盒带回去，和当年的物证照片进行痕迹比对，真相自然会水落石出。”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两个人隔着一张巨大的办公桌对峙着，空气中充满了无声的硝烟。

    就在这时——

    “嗡嗡……”

    一阵手机的震动声，突兀地打破了这片死寂。

    是柳清念的手机。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下一秒，她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怎么了？”陆沉立刻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陆沉……”柳清念抬起头，声音里充满了惊恐和颤抖，“是沈舟发来的消息！老宅……老宅里的怨气正在急剧攀升！他说……他说墙壁和地板上，开始渗出黑色的血水，整个屋子……就像活过来了一样！”

    她紧紧地抓着手机，像是抓着救命稻草。

    “姐姐她……她好像感应到了这里……感应到了八音盒的存在！她变得非常狂躁，非常愤怒！沈舟说，他能听到姐姐的哭声和尖叫，她好像……好像在寻找当年的‘帮凶’！”

    帮凶！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中了陆沉的神经。

    他立刻意识到，留守在老宅里的沈舟，有危险！柳清鸢的怨灵在感应到八音盒之后，被彻底激怒了，而沈舟，是现在唯一一个在宅子里的人！

    “我们必须马上回去！”陆沉当机立断，转身就要走。

    然而，就在他准备拉着柳清念离开的时候，一个冰冷而尖锐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我让你们走了吗？”

    陆沉猛地回头。

    只见方卉，不知何时已经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把银光闪闪的水果刀！

    她没有将刀对着陆沉他们，而是用刀刃，死死地抵在了自己那白皙修长的脖子上！锋利的刀刃，已经压出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她脸上的惊慌失措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狰狞和决绝。

    “今天，你们谁也别想从这个门里走出去！”她用一种威胁的口吻，一字一顿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