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哲的熏香，一个身价上亿、精明到骨子里的商人，会使用一个成分与杀人案完全一致的熏香招待客户？还留下了那么清晰的采购记录？这就像生怕我们查不到他一样，给他送上了一个‘物证确凿’的标签。”

    “还有李慕白。”她的手指停在李慕白的照片上，“他的论坛帖子，简直就是一份详细的作案计划书，完美地将他塑造成一个‘变态医生’。可偏偏，他又有一个几乎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这不合理。”

    陈语嫣转过身，迎着顾宸疑惑甚至有些不耐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不像是在破案，更像是在做选择题。A、B、C三个选项都摆在我们面前，每一个看起来都像正确答案。但如果，这三个选项都是出题人故意布下的陷阱呢？”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变得更加紧张。

    “你的意思是？”顾宸的声音沉了下来。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能从一开始，就被一个更高明的凶手误导了。”陈语嫣的语气冷静而笃定，“他精心设计了这一切，抛出了三个完美的嫌疑人，让我们把所有的精力都耗费在他们身上，为他自己创造了最安全的屏障。”

    “真正的凶手，是一个完全符合我最初侧写的、极度自恋、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艺术家’。他享受的不是杀戮，而是创造作品和愚弄我们的过程。这个人，到现在为止，都还完美地隐藏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外。”

    这是两人第一次，在案件的核心调查方向上，产生了公开的分歧。

    顾宸的焦躁和急于求成，与陈语嫣的冷静和颠覆性推论，在小小的会议室里形成了鲜明的对立。队员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听谁的。

    “你的推论太空了！”顾宸打断了她，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心理侧写是辅助，不能当成唯一的标准！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这三个人，我们不去查，难道去大海里捞一个你幻想出来的‘艺术家’吗？我们没那么多时间！”

    “可是在错误的道路上狂奔，只会离真相越来越远！”陈语嫣寸步不让。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冰。

    最终，顾宸深吸一口气，用组长的身份强行压下了争议。

    “就按我刚才说的办！”他扫视了一圈所有人，声音不容置喙，“立刻行动！”

    队员们迟疑了一下，还是领命而去。

    陈语嫣看着顾宸紧绷的侧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没有再争辩。她知道，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迟早会生根发芽。

    而现在，她需要找到能让这颗种子破土而出的证据。

    会议室里很快只剩下顾宸和陈语嫣两人。

    顾宸没有看她，只是拿起桌上已经冰凉的咖啡，猛灌了一口。他背对着她，看着白板上那三张照片，肩膀的线条绷得像一块石头。

    “我知道你压力大。”陈语嫣的声音放缓了些，“但你现在就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只想在现有的牌桌上翻本，却没想过可能有人在牌桌下换了牌。”

    顾宸的身子一僵。

    他缓缓转过身，眼中的火气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

    “语嫣，我何尝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他苦笑了一下，“但我们是警察，我们办案靠的是证据，是一环扣一环的逻辑链。你说的那个‘艺术家’，他在哪？他叫什么？他跟林薇有什么交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拿什么去跟上面申请调查令？就凭一个‘可能’吗？”

    他指着白板：“而这三个人，他们实实在在地摆在这里。张扬的偏执，赵哲的物证，李慕白的幻想，都跟案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只能赌，赌他们三个里面，有一个人的伪装还不够完美，只要我们再往下挖一寸，就能挖到真相。”

    “如果挖不到呢？”陈语嫣反问，“如果他们三个，真的都只是被利用的棋子呢？”

    顾宸沉默了。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这正是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会议室那场不算争吵的争吵，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了专案组每个人的心上。

    接下来的两天，整个团队按照顾宸的部署，如同一台上满发条的机器，疯狂运转。然而，每一次带回来的报告，都像一盆兜头浇下的冷水。

    “宸哥，赵哲那条线……没进展。”呱哥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他的律师把所有商业合同都做成了铁桶，我们问询了他当晚所有的合作伙伴，口径完全一致，滴水不漏。”

    “李慕白这边也一样。”苏小妹的脸色同样难看，“我们把手术室当晚所有医护人员都问了一遍，包括麻醉师和巡回护士，所有人都证实，李慕白确实在主刀一台急诊手术，直到凌晨三点多才结束。他根本没有单独离开超过十分钟的时间。”

    “张扬呢？”顾宸的声音已经听不出情绪。

    “他把自己锁在家里，谁也不见，电话不接。他父母说他像是丢了魂，整天就抱着他和林薇以前的合照发呆。”

    每一次汇报，都像是在宣告顾宸坚持的方向是一条死路。每一次碰壁，都让办公室里凝固的空气更压抑一分。

    顾宸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

    “滴水不漏？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滴水不漏的口供！”他一把将报告摔在桌上，通红的眼睛盯着呱哥，“那是你们问得不够细！他喝了什么酒？上了几次厕所？跟旁边的人聊了什么？每一个细节都可能藏着破绽！”

    “宸哥，我们真的……”

    “那就再去问！”顾宸粗暴地打断了他，“一遍不行就问十遍！”

    呱哥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拿着报告默默地转身出去了。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知道，顾宸的火气不是冲着他们来的，而是冲着这个该死的、走不出去的迷宫，更是冲着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