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语嫣没有参与任何外勤任务。她似乎从这场高压的追逐中脱离了出来，把自己关进了堆满卷宗的资料室。

    她没有再和顾宸争论，只是用自己的方式，进行着另一场无声的调查。

    她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现场勘查的原始照片，从林薇裙摆上的一丝褶皱，到房间地毯上的每一处印痕，她试图将自己代入那个幽灵般的凶手，想象他是如何走进去，如何完成自己的“作品”，又如何悄无声息地离开。她翻阅着法医的尸检报告和物证清单，不放过任何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

    她相信，那个凶手即使再高明，也一定会在现场留下属于他自己的、独特的“签名”。

    一天深夜，办公室只剩下零星几人还在加班。

    江漓拿着一份报告，走进了顾宸的办公室。

    他独自一人坐在办公桌前，背对着门口，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的夜色。桌上，一杯咖啡已经冷透，他却浑然不觉。那紧绷的背影，像一张拉满了的弓，透着一种即将崩断的孤寂和疲惫。

    江漓的脚步放得很轻。她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将那杯冷咖啡端走，又从茶水间重新给他倒了一杯热的，轻轻放在他手边。

    “最新的物证复核报告。”她将文件夹放在桌上，“没什么新发现。”

    说完，她又从自己的文件夹里，抽出另外几页纸，压在了报告下面。

    “这是我私人整理的一些东西……关于林薇尸体上检测到的一些无法解释的微量元素，含量极低，构不成证据，只是个初步分析，你……随便看看。”

    顾宸僵硬的身体似乎动了一下。他缓缓转过头，看着江漓。

    灯光下，他眼中的疲惫和紧绷，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似乎终于卸下了一丝。那是一种被理解的、无声的慰藉。

    “辛苦了。”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沙哑。

    “你也别太逼自己。”江漓轻声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在她带上门的那一刻，她回头看了一眼。顾宸没有去看那份正式的复核报告，而是正拿起她留下的那份私人分析，紧锁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资料室的门也开了。

    陈语嫣抱着几份卷宗走出来，大概是想去茶水间接杯水。

    她的目光，与办公室里抬起头的顾宸，在空中短暂交汇。

    没有言语，没有表情。

    但那一瞬间，两人都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那份坚持。一个是对现有证据的穷追不舍，一个是对未知真相的固执探寻。

    两种截然不同的信念，在寂静的深夜里猛烈碰撞。

    这无声的对峙，让刚刚缓和了一丝的空气，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陈语嫣抱着卷宗的手紧了紧，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向了茶水间。

    顾宸也收回了目光，重新聚焦在江漓留下的那份报告上。那上面罗列着几种罕见的金属元素，比如铑、铱，虽然含量微乎其微，但它们同时出现在尸体上，本身就显得很不寻常。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轻轻敲击着，脑海里，陈语嫣刚才的话和江漓报告上的数据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团更浓的迷雾。

    他感觉得到，自己似乎正站在一个岔路口。一条路通向他坚持的、有明确目标的深渊；另一条路，则通向陈语嫣所说的、一片未经探索的未知荒原。

    而他，必须做出选择。

    顾宸决定行险棋。

    在接连碰壁，所有线索都指向死胡同之后，他选择了一招最直接也最冒险的打法——诈审。他动用了一些私人关系，拿到一份关于赵哲公司某种化学品违规进口的模糊信息，这份信息与案件无关，却足以成为一个施压的筹码。

    他要再见赵哲，他认为嫌疑最大的赵哲。

    审讯室里，灯光惨白。顾宸独自坐在主审位，与上次不同，他没有带任何资料，只是静静地坐着，眼神锐利如刀。

    赵哲和他的金牌律师被带了进来，依旧是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顾警官，我的当事人已经把他知道的都说了。如果没有新的、合法的证据，我不认为这次谈话有任何必要。”律师一坐下就开门见山，语气礼貌却充满了戒备。

    顾宸没有理会律师，他的目光死死锁住赵哲：“案发当晚，十点十五分，你离开包厢，去了趟洗手间。时间，八分三十秒。”

    赵哲的眼皮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你在洗手间里做什么了？”顾宸身体前倾，压迫感十足，“是处理掉手套，还是清洗掉你衣服上可能沾染的血迹？”

    “顾警官，请注意你的措辞！”律师立刻插话。

    “你的公司，最近从南美进口了一批生物制剂，对吗？”顾宸突然话锋一转，“据说，这批货的报关手续，不太干净。”

    赵哲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看向自己的律师，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顾宸捕捉到了这一丝变化，乘胜追击：“那批货里，是不是藏着你真正的‘熏香’？一种可以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深度昏迷，甚至死亡的定制品？你把它用在了林薇身上，完成了你的‘净化’，然后回到包厢，继续跟你的合作伙伴谈笑风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顾宸将所有的间接证据和猜测串联起来，构建了一个看似天衣无缝的犯罪过程。他紧盯着赵哲的眼睛，试图找到他心理防线崩溃的瞬间。

    然而，赵哲的心理素质远超他的想象。在最初的慌乱过后，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顾警官，”他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你说的那个进口生物制剂，它的主要成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一种植物蛋白酶，主要用于化妆品研发。它跟您口中的‘熏香’，或者任何神经毒素，有半点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