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差不能超过一毫米。”江漓给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的答案，“这种操作，需要极高的稳定性和对人体解-剖，尤其是颅脑神经结构的深刻理解。凶手的手，稳得像一台最精密的机器。”

    “等等，”顾宸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你说现场没有挣扎痕迹，就算凶手是偷袭，这么一根针刺进大脑，受害者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问得好。”江漓看向顾宸，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也是更重要的一点。”

    她切换了PPT，屏幕上出现了一份毒理学检测报告。

    “我们在死者体内，检测出了微量的、具有快速镇静和肌肉松弛效果的药物成分。这种药物起效非常快，而且代谢也很快，如果不是我们有针对性地进行深度检测，很容易就会被忽略。”

    “所以……”苏亦阳的声音有些干涩。

    “所以，”江漓接过了他的话，语气冰冷得像手术台的金属盘，“我推测，凶手是在受害者完全无法反抗，甚至可能已经陷入昏睡的状态下，完成了这致命的一击。这完美地解释了为什么现场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

    江漓的报告，让整个会议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每个人的脑海中，都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恐怖到极致的画面：

    凶手像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冷血医生，用药物让受害者安静地睡去。然后，他坐在她的身边，在“纺织机”的嗡嗡声中，拿起一根比绣花针还要纤细的钢针，以一种近乎艺术品创作的精度，缓缓刺入，终结了她的生命。

    他剥夺的，不仅仅是受害者的生命。

    更是她作为一个人，在面对死亡时，一切感知、恐惧、和反抗的权利。

    这是一种极致的、令人发指的、神明般的控制欲。

    江漓的报告带来的冲击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深潭，在会议室里激起无声却汹涌的波澜。死一样的寂静持续了近半分钟，才被顾宸起身的动作打破。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黑色记号笔，笔尖在白板上发出“叩、叩”的轻响，将所有人的思绪都拉了回来。

    “医学背景。”

    “精密仪器操作。”

    “镇静类药物。”

    三个崭新的关键词被重重地写在了“纺锤”代号之下，每一个字都指向了更清晰，也更危险的凶手画像。

    “江漓的报告，为我们提供了至关重要的突破口。”顾宸转过身，目光如炬，扫过每一个队员的脸，“现在，调查方向立刻调整。”

    他的视线首先落在了苏亦阳和苏小妹身上。

    “苏亦阳、苏小妹，你们立刻带人，重新梳理南郊纺织厂的全部员工档案，包括退休、离职、开除的所有人。重点排查两类人。”

    他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当年厂医室的医生、护士，或者因为工伤、慢性病等原因，长期接触医疗知识的工人。把这些人的名单全部拉出来。”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负责维护最精密进口纺织仪器的技术员或工程师。特别是江法医报告中提到的那种德国产设备，能操作和维修这种机器的人，他们的手绝对够稳，对精密结构的理解也异于常人。符合这两类条件的人，全部列为一级重点排查对象，挨个给我查！”

    “明白！”苏亦阳兄妹俩立刻应声，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模糊不清的搜索范围被精准锁定，这让他们看到了追上凶手的希望。

    接着，顾宸的目光转向了呱哥。

    “呱哥，你经验最丰富，从药物这条线入手。”

    “没问题，头儿。”呱哥掐灭了手里的烟头。

    “调查本市所有能接触到这类快速镇静剂的渠道，”顾宸的语速极快，思路清晰，“正规医院的我们有系统可以查，重点放在那些非正规的小诊所、私人药房，甚至是黑市。看看近期有没有异常的交易记录或者失窃报告。凶手不可能凭空变出这种药来。”

    “收到，我连夜就去安排。”

    最后，顾宸的手掌重重地拍在了刘淑芬的照片上，他对所有人强调：

    “同时，绝对不能放弃对受害者本身的调查！我们必须搞清楚一个核心问题：凶手为什么选择刘淑芬作为第一个目标？是随机？还是必然？”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她在纺织厂工作期间，有没有和人结下过死仇？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她有没有参与过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特殊事件？我们需要彻底还原她的人生轨迹，从她身上，找到与凶手的那个独一无二的交集点！”

    新的调查方向，就像一束强光，瞬间穿透了笼罩在案件上空的迷雾。整个专案组如同一台重新校准了目标的精密机器，压抑的气氛被紧张而高效的行动所取代。

    会议一结束，所有人立刻行动起来。

    苏亦阳和小队成员一头扎进了档案室，在积满灰尘的故纸堆里，连夜翻阅着那份数千人的纺织厂员工名单，试图从中寻找出那些可能同时具备“纺织工人”和“准医生”双重身份的特殊人物。

    而另一组人马，则再次出发，开始更深入地走访刘淑芬生前的老同事、老朋友，甚至是远在外地的亲人，试图从那些已经被时间尘封的记忆中，挖掘出可能为她引来杀身之祸的秘密。

    整个重案支队的大楼，在这个深夜里，前所未有地高速运转起来。

    每一个人心里都清楚，他们必须争分夺秒。

    因为凶手那枚名为“纺锤”的死亡陀螺，既然已经开始转动，就绝不会只收割一条生命。

    然而，希望的曙光仅仅闪烁了片刻，便再次被浓重的迷雾所吞噬。

    时间一天天过去，调查的进展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头儿，名单上最后一个人也核实完了。”苏亦阳将一份厚厚的报告放在顾宸桌上，声音里是掩不住的疲惫和沮丧，“我们筛选出的三十七名符合条件的重点排查对象，都有牢不可破的不在场证明。要么就是……要么就是年事已高，连路都走不稳了，根本不具备实施那种精密犯罪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