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补充道：“我们查了当年负责维修德国进口设备的所有技术员，他们都说，那种操作精度是机器才有的，人手根本不可能达到。”

    另一边，呱哥的脸色也同样难看。

    “药物渠道的追查也断了。”他将一个空了的烟盒捏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江法医说的那种药物成分虽然特殊，但并非孤例。在咱们市，至少有七八家私人诊所和地下渠道能搞到。我顺着线索查了几个月内的交易记录，乱七八糟，根本没法看。想在那个庞大的地下交易网络里，追查一笔可能只有几毫升的小剂量交易，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两条最关键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与此同时，对受害者刘淑芬社会关系的深度挖掘，同样没有取得任何突破。

    “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太太。”负责这条线的苏小妹声音低落，“我们把她几十年的老同事、老邻居、远房亲戚都问遍了。在所有人眼里，刘淑芬就是一个善良本分、从不与人交恶的退休女工。她的人生……她的人生平凡得就像一杯白开水，我们找不到任何可能招致如此残忍报复的污点。”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冰冷的死胡同。

    凶手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幽灵，他来过，留下了一具被精心雕琢的尸体和一个堪称完美的犯罪现场，然后便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被追踪的痕迹。

    连日来的高强度奋战，加上此刻希望破灭带来的挫败感，沉重地打击着专案组的士气。办公室里，除了键盘敲击和翻阅资料的沙沙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多余的交谈，每个人都像一根被绷到极限的弦，疲惫不堪。

    深夜十一点，办公室里只剩下寥寥几人。

    顾宸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指间的香烟已经燃到了尽头，烫到了手指他才如梦初醒般地松开。烟蒂掉落在地，他却浑然不觉。

    窗外，是这座城市璀璨的万家灯火，车流如织，霓虹闪烁。可这一切繁华，都无法照亮他此刻内心的阴霾。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是不是他们的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

    是不是他们太过执着于凶手展现出的“能力”，而忽略了其他更本质的东西？

    他们到底……漏掉了什么最基本、最关键的东西？

    就在他陷入自我怀疑的旋涡时，一阵熟悉的、清淡的香水味伴随着咖啡的醇香飘了过来。

    江漓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将一杯热气腾腾的黑咖啡递到了他面前。

    “谢谢。”顾宸接过咖啡，却没有喝，只是用手掌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度。

    江漓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他身边，陪他一起看着窗外的夜景。办公室里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沉默中，紧绷的气氛似乎得到了一丝舒缓。

    许久，江漓才轻声开口，声音清冷而理性，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很聪明，甚至可以说是个天才。所以，他正在智力上，和我们进行着一场豪赌。”

    顾宸没有做声，只是侧耳倾听。

    “他赌我们会被他刻意制造的这些复杂线索——外科手术般的技巧、精准的药物使用、仪式感极强的现场——所迷惑，从而去疯狂追查‘谁有能力做到这一切’。”

    江漓顿了顿，转头看向顾宸，目光清澈而坚定。

    “也许，我们该暂时跳出‘谁有能力作案’这个圈子，回到最原始的问题上。”

    “为什么是刘淑芬？”她一字一句地问道，“一个普通的纺织女工，她究竟‘听’到了什么，或者，‘没听见’什么，才会被凶手用这种方式，让她‘永久地安静’下来？”

    江漓的话，如同一道凌厉的闪电，劈开了顾宸脑中纷乱的思绪。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江漓，眼中那团几乎要熄灭的火焰，重新燃起了一丝灼热的光亮。

    江漓的话，如同一枚精准的石子，投进了顾宸几乎停滞的思绪湖心，激起了层层涟漪。

    “永久地安静下来……”他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眼中熄灭的光亮重新聚焦，“听见……没听见……对！我们可能都想错了！”

    他猛地转身，正准备立刻召集还未离开的核心成员，连夜重新梳理刘淑芬的生平细节，去寻找那些之前被他们忽略的、可能与“声音”或“倾听”有关的特殊事件。

    就在这时——

    “铃——！铃——！”

    他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的加密专线电话，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耳的响声。

    这声音尖锐得像一把利刃，瞬间划破了深夜办公室的寂静。

    这部电话极少响起，每一次都意味着有极端重要或紧急的事件发生。顾宸和江漓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讶和警惕。

    “是凶手！”几乎是一种直觉，顾宸快步走到办公桌前。

    还未离开的呱哥、苏亦阳等人也瞬间被惊动，迅速围了过来。

    顾宸没有立刻接起，而是先对呱哥做了一个追踪的手势。呱哥心领神会，立刻坐到自己的电脑前，戴上耳机，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起来。

    顾宸深吸一口气，眼神示意所有人保持安静，然后伸出手指，重重地按下了免提键。

    “滴”的一声轻响后，电话接通了。

    整个办公室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死死地盯着那部红色的电话机。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那声音冰冷、单调、机械，完全无法分辨男女，也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仿佛是AI合成的，又像是来自深渊地狱的使者在宣读判词。

    “顾警官，你好。”

    对方的第一句话，就让在场所有人都是心头一震。他准确地叫出了顾宸的姓氏，这无疑证实了他们最可怕的猜想——凶手一直在暗中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可能……就在他们身边。